第一百一十二章 伶人有愛，郎君無情

    倏而，一個眉眼如畫的少年從走動的人群之中飛速穿過，宛如一隻靈巧的燕子。他遠遠地見到縈塵抱著璇懷，站在鹿野苑明晃晃的、熙熙攘攘的門口，相互嬉笑著，宛若一副溫馨的畫。

    他心中一軟，便地跑上前去，從背著的手中拿出一串兒亮晶晶的珠子，笑嘻嘻地道：「喏，璇懷，哥哥給你買來啦！等你長大了，真的成為一名雲師之後，擁有的雲珠肯定比這個還漂亮呢！」

    璇懷眼睛亮閃閃地，哇地驚呼一聲，稚嫩的臉蛋綻放了如白蓮初開般單純的笑容，風吹銀鈴般的笑生讓縈塵與集羽心中柔軟得如同一汪春水。

    「姐姐的演出快開始了，你們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不許亂跑了哦！」縈塵點了點璇懷的小鼻子，又揉揉集羽的頭髮，面前這個少年有些臉紅道：「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縈塵衝著他溫柔地一笑：「照顧好妹妹，我進去了。」

    這一刻，她溫柔又美麗地側臉，仿佛要溶進身後的冷光里。

    「縈塵姐——」

    那名叫集羽的少年突然叫住了提著裙擺就要邁進那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聲色場所縈塵。他不知自己為何要叫住縈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以為自己每天都帶著璇懷乖乖地坐在鹿野苑人潮最稀疏處默默地看著遠處光芒萬丈的她，也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可是一如往常的今天，他卻有種深深的不安之感，仿佛他最親愛的姐姐，一走進那個地方，就會被裡面華麗的風月所吞噬，再也出不來。

    到底是因何會產生這種感覺呢？大抵是因為姐姐昨天說過，只要再演出一次，錢就攢夠了，就能送他和璇懷去學習觀雲占星的風角方術，從此一步登天，搖身一變成為名動四方的雲師，位高權重，再也不用幹著這種陪笑打雜的活。

    此時，那富麗堂皇的鹿野苑裡，人人都在等著那位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出現。縈塵回頭，將細白的玉指比在紅唇之上，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隨即露出俏皮地微笑，飛快地跑進去了。

    那笑容，看得集羽一陣目眩。

    「所以，縈塵是你和璇懷的親姐姐，從小撫養你們長大。」

    小茶館的二樓上，南凌聽著陸集羽的故事，淡淡地飲了一口清茶，如是分析道。

    陸集羽仍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地睨了一眼南陵，開口道：「我沒說她是我親姐姐。我們三個，是鹿野苑的孤兒。」

    說道此處，陸集羽低垂著眼眸，南凌猜想，他的母親也一定是位大美人。他仿佛是在回憶那段時光：「風月場所，哪裡有真感情。伶人戲子就算有真愛，也不會被公平對待。花前月下之時情深意濃，轉眼就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是常有的事。像我們這樣的人鹿野苑還有很多，大多數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鹿野苑好心收留我們，讓我們在裡頭打雜，養活自己。並給我們三人按照樂曲取名，縈塵、集羽、璇懷，並冠之以「陸」姓。瞧瞧，我們生下來就是供人消遣的。」陸集羽頹然地笑著，自嘲道。

    南凌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嘴。

    「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出現了。」

    陸集羽攝人心魄的眸子開始迷離起來。

    「吉雲大將軍到——」

    那一日，新任的吉雲大將軍到任之時，真可謂是八面威風。畢竟，整個吉雲國都在等著他。

    站在門口的兩排士兵胸板兒挺得筆直筆直，金龍犀甲冑擦得錚亮，手裡的長戟一下一下、有力地頓著地面，嘴裡發出虎虎生威的低喝。整個吉雲國的人都興奮地站在道路兩旁，好奇又緊張地張望著，想要目睹新任吉雲大將軍的尊容。這其中，當然也有陸集羽，和騎在陸集羽脖子上的陸璇懷。

    姐姐沒有來。

    早上的時候，陸集羽邀請她來著。可問起她來，她總是笑著說，不就來了一個大將軍，有什麼好看的？天下男人都長得差不多，說不定那個大將軍和上一個一樣，大腹便便地，腰有水缸粗。還有沒有鹿野苑跑腿兒的阿三兒長得好看。

    「天下的男人呀，都沒有我們集羽長得好看。」

    姐姐坐在屋頭的床上，笑著咬斷手裡的線頭，再麻利地用針穿好，隨即拿起來對著陽光看看，微笑地放在一旁——那是個縫了又縫的小挎包。

    她今天沒有塗抹胭脂，嘴唇是自然的粉紅色。青絲隨意散著，在和煦又清淡的陽光里，顯得格外美麗。

    陸集羽紅了臉。

    陸璇懷急匆匆地衝進來，興奮地跺著腳，說大將軍要來了，陸集羽看了陸縈塵一眼，道一聲我去了，便站起身子，拉著蹦蹦跳跳的陸璇懷跑了出去。

    「路上小心！」一回頭，姐姐溫柔的微笑就在身後。他突然沒來由地感到胸腔一陣溫暖。自己和璇懷已經拜入師門，不就之後就要前往南部郡的雲師世家了。姐姐說會一直等著他們回來。

    此時，一陣人群騷動的聲音打斷了陸集羽的思緒。陸璇懷騎在他脖子上，激動地用手亂拍他的腦袋，陸集羽張著嘴伸著脖子，並沒有看見什麼，只聽見人群之中爆發了陣陣喝彩和掌聲。倏而，人群突然向後壓來，陸集羽怕自己跌倒傷著璇懷，眼疾手快地將璇懷抱下來護在懷裡，前方仿佛是有一隻老虎一般，駭得人人不顧後方紛紛倒退，陸集羽心急，乾脆抱著陸璇懷縮在原地，打算用身體去保護璇懷。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原本擁擠的前方不知什麼時候已將變得空空蕩蕩，人群四散在周圍，不敢上前。他抬眼，看見黑壓壓地一隊高頭大馬仿佛雕像一般佇立在眼前，他們毛色油亮，眼神冷酷，一看就和鄉下那些蔫不啦幾的瘦馬不同。騎在馬上的人身穿著耀眼威武的金甲，陽光從他身後射過來，讓陸集羽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身上自有一股強大而威嚴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就是新的吉雲大將軍麼。陸集羽有些害怕，不禁抱緊了陸璇懷，站了起來。單純可愛的璇懷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縮在哥哥的懷抱里，卻十分天真地用指頭戳了戳陸集羽：「哥哥，快看，大馬。」

    陸集羽示意她別說話。

    「大膽刁民，膽敢堵大將軍的路！若不是有冤屈，定要廢你一條胳膊！」

    大將軍身邊忽然竄出一個騎著大馬的將士，他銀閃閃的盔甲在陽光下十分耀眼。他吹鬍子瞪眼地對著陸集羽呵斥著，一時間，氣氛降到了冰點，陸集羽害怕急了，他不是怕自己被這個將士砍掉一條胳膊，而是害怕璇懷收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