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斬首 上

    岳清山上。

    片片雲霧裊繞的山林中。

    顏九真手執枝條，正在簡單給兩個弟子指點拳法如何應對兵器劍法的法門。

    身為九真院首，他一樣有隨身跟隨的親傳弟子。只是因為院首事務繁忙，他指點的時間並不多。

    「若有人以劍技刺你正中，當以山迴路轉一招應對，這一招以虛應實，本身用勁力偏轉劍招，同時還能留有反擊和後退的餘地，到時候是攻是守，全看你們自己決定。可謂是攻守兼備。」

    顏九真仔細給兩名弟子演示，接下來的招數變幻。

    兩人看得目不轉睛，一動不動。

    「九真兄，倒是許久沒見過你這麼認真了。」

    忽地樹林中，一長袍大袖，披散髮髻的清瘦老者，手裡提著一壺酒水慢悠悠走出來。

    「原來是清湖兄，你不在你的清湖院裡呆著，跑到我九真院這邊作甚？」顏九真示意弟子自己習練，轉身正面面朝老者。

    來人是和他一個層次的清湖院院首，宋清湖。

    「只是剛剛下山辦了點事，結果回來時正好聽到一點消息，是關於那農家蘇兆的。

    聽說你負責抓捕蘇兆一事，那麼，這個給你。」

    宋清湖揚手一拋，頓時一塊摺疊嚴實的袖珍紙板丟了過去。

    顏九真一把接住，勁力一吐，震碎捆著紙板的細繩，展開細看。

    只是才看幾行字，他眉頭便緊蹙了起來。

    「陸雲白失敗了。」他沉聲道。

    「陸雲白也是外院主管之一，練髒高手。聽說這次糾集了不少人，圍攻萬毒門，結果還是一一敗退。這萬毒門，有些實力啊。」宋清湖微笑道。

    「.....清湖兄若是來看我笑話的，那還是請回吧。否則萬一我脾氣上來了，可能會做出些傷和氣之事。」顏九真耿直道。

    宋清湖笑了起來。

    「我只是覺得有趣。聽說那萬毒門主魏合，曾經還是我回山拳外圍支脈之人。當初從雲州回來，想要進內院，結果因為根骨下，被九真兄婉拒？不知可有此事？」

    顏九真面色平靜。

    「是有此事。」

    「現如今，那魏合可是萬毒門第一高手，一身實力，至少是練髒境界。從戰績上看，此人身法尤為出眾。就算在練髒中，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如今一看，當初九真兄你可是看走眼得厲害啊。」宋清湖笑吟吟道。

    「就算他突破練髒，不破銘感終究一切虛妄。

    卡在定感這一門卡之處的，整個泰州太多太多了。」顏九真淡淡道，「我還是那句話，他或許走了好運氣，走到這一步，但不入定感終成空，所謂的如今成就，只是鏡中花水中月，早晚消散。」

    頓了頓，顏九真嘆道：「而且定感這一步，沒有僥倖，也沒法再靠好運。」

    「你打算怎麼辦？」宋清湖再問。

    「既然萬毒門拒絕了我們的好意。那便將其清除好了。」顏九真輕聲道。

    「魏合可是你師兄唯一送過來的弟子，你就不怕...」宋清湖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我給過他機會。」顏九真淡淡道。

    他轉過身，望向遠處雲海。

    「自從超越練髒後，我便明白，除開真實之外的一切，都是虛妄。

    山下危機四伏，困難重重，唯有上山，才能拼出一線生機。」

    「真是冷酷無情。既然如此，你打算什麼時候解決萬毒門？」宋清湖問。

    「明日吧。那裡易守難攻，人去多了沒用，我和陸雲白一起走一遭，拿下魏合和蘇兆便回來。」

    「我也有些興趣，不如同行？」宋清湖笑道。

    「清湖兄隨意。若有清湖兄一起，自然更加穩妥。我等只要行雷霆一擊，迅雷不及掩耳，不讓滅巢盟反應，滅掉萬毒門後，便迅速回山，即可。」顏九真冷淡道。

    「我對萬毒門之前的鎖毒有些興趣。打算取點回來研究研究。」宋清湖笑道。

    「可以，萬毒門除開鎖毒，還有數十種不同功效毒方，到時候均可送給清湖兄。我只要天涯樓的一些資料典籍便可。」顏九真道。

    「不錯不錯，那便明日一道。」宋清湖笑著一躍而起，輕飄飄朝著遠處掠去。

    *

    *

    *

    泰州某處清淨小鎮中。

    鎮子邊的白河河面上，一雙層樓船緩緩飄過。

    船上朱漆銀紋，雕花刻葉，一盞盞淡黃燈籠在夜幕中，泛著朦膿微光。

    尤伏高大的身軀盤坐在二樓甲板上，單手拿著一壺酒水，仰頭輕輕喝著。

    他視線眺望遠處，彎月映照水面，波光粼粼，隱隱有游魚上浮。

    「師傅，夜深了，還不去休息麼？」莫師燕從後方小廳走出來，手裡拿了一張薄毯給尤伏披上。

    「不用。」尤伏輕聲嘆道，「不知道此事之後，綺兒會不會怪我。」

    「真綺最是仰慕師傅，就算知道此事，頂多只是埋怨幾句，不會有什麼。」莫師燕微笑道，「況且您只是逼一逼那魏合，又沒做什麼惡事。」

    「逼一逼？」尤伏仰頭再度喝一口酒。「我可沒打算馬上去救人。」

    月色下，莫師燕的俏臉頓時一定，笑容一下僵住。

    「師傅您....！？」

    「你是想說，人明明是我交給魏合的，用人情，讓他不得不保護蘇兆，然後藉此以無始宗逼迫他徹底倒向我這邊。之後立馬救人，是吧？」尤伏淡淡道。

    「難道師傅您不是這麼想的？」莫師燕反問。

    「我是這個主意。」尤伏點頭，「只是，有些東西，若是不讓他感覺到痛，他是不會明白。」

    他站起身，魁梧強壯的身軀，披上薄毯後，依舊如鋼鐵銅像一般充滿壓迫。

    「當他徹底沒有依靠時，無力反抗，並和無始宗結仇時，我的出手，才有價值。」

    「可，您不怕魏合記恨於您？」莫師燕不解。

    「理由可以有很多，而且他沒有選擇。事到臨頭，他能求助的，只有我。一點點小情緒，不礙事。」尤伏仰頭將酒壺一飲而盡。

    隨手將酒壺捏成一團，丟出去，扔進河面，尤伏轉身朝裡面進去。

    莫師燕卻是又想起當初自己的遭遇。

    為了磨礪她的能力，尤伏將她送到青樓妓院，每日迎客，全身功力被鎖住，無力反抗，無力逃跑，只能依靠心智周旋，若是被破了身，那便會徹底失去回來的資格，永遠在青樓里當個真正的花魁。

    還有真綺，當初也是一樣，明明被師傅看中根骨悟性，卻依舊被追殺數千里，綿延數年時間，直到成功證明了自己實力心智後，才被收入門牆。

    如此看來，相比之下，萬毒門這點挫折，還真不算什麼。

    只是....

    莫師燕眼中回想起之前魏合的樣子。

    『那麼心高氣傲之人，真的會如師傅預料的，屈服求助麼？』

    『若是他不求助...會是什麼結果？』

    莫師燕心中一寒，其實她已經知道答案了。若是魏合不求助，師傅尤伏絕對不會出手。

    他絕對做的出！

    妖黨，為何他們被稱之為妖，並非沒有緣由。

    *

    *

    *

    夜幕下。

    魏合站在萬毒門最高的天涯樓樓頂。

    萬青青在他身後，面帶憂色，手裡捏著一支竹笛，原本她是打算吹笛放鬆一下心情。

    但魏合到來，給她說出的一番話，讓其暫時沒了興致。

    兩人站在樓頂，周圍寒風吹拂，頭頂彎月高懸，一時間仿佛回到了最初還是天印門的時候。

    那時候魏合和萬青青還只是普通的師姐弟關係。

    「你當真，要解散萬毒門？」萬青青直到現在還有些無法相信。

    明明這次麻煩還能有更多的方法，可以將蘇兆送出去，區區一個人情，不值得魏合付出這麼多。

    想必尤伏也該理解。

    可為什麼一下就要跳到解散萬毒門這個地步？

    「也不算解散，只是拋棄固定地點，隱藏分散。如今萬毒城太過惹眼了。」魏合嘆息一聲。

    他其實也看清楚了尤伏的目的，更看清了，自己如今為什麼會陷入如此境地。

    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沒有站隊。

    泰安軍，妖黨，無始宗，三個分支，在泰州三足鼎立。泰安軍和妖黨聯手，才能頂住無始宗的壓力。

    而萬毒門，是唯一一個泰州沒有站隊明確陣營的勢力。

    這麼看來，蘇兆此事，其實發生與否都是早晚。

    「看似蘇兆是這次危險的關鍵，但實際上，他不過是個引子。」魏合輕聲道。「樹大招風，而萬毒門的立場，導致了其餘幾方必須要提前考慮和明確。」

    萬青青思緒一轉，頓時明白了魏合的意思。

    「你是說，尤伏是故意的？」

    「無論是故意還是無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逼我表態。」

    魏合站起身，伸手將萬青青抱起來，放在自己肩上。

    「所以我打算應付完眼前局勢，之後便隱姓埋名，我們積攢的財富和資源，足夠用度很久了。」

    萬青青沉默下來，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這樣在黑屋山脈的生活，現在又要突然大變，心中著實有些無法接受。

    但她也知道，眼下，怕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什麼時候動身？」

    「今晚就開始。眼下情況危險，留在萬毒城反而可能麻煩。」魏合低聲道，「一會兒你和小安先走。」

    「去哪？」

    「錦州，有人會帶你一起。其餘的你不用管管，大部分資源和東西財物，轉移到山脈深處的分基地。那裡是我早先和九影研究藥物之處，現在被擴建了下，隱蔽性很強。

    其餘人分散，改頭換面，各自散入各州。日後以蟲香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