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理由

    直到重新落回馬背，下意識地繼續帶領帶部隊向位於此地西北方的囈語城挺進時，埃里克的腦袋都沒轉過彎來。

    實在不是他這人愚鈍，作為盧修斯在東北教區少數的親信之一，埃里克不但不笨，而且在軍事素養方面也著實不低，雖然比起自家老大還有些距離，卻也絕對算得上是一位將才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看不懂對方剛剛那番操作，一點兒都看不懂！

    自己都已經得到了囈語城當下正在與蘇米爾側大部隊交戰的消息，那位據說打仗很有一手的紅髮獸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就算後者用屁股想，也絕對能猜出來自己這一千二百餘騎是過來幹嘛的。

    馳援囈語城，並在穩住局面後作為先鋒正面鑿穿蘇米爾最後的一支力量，然後長驅直入，兵鋒直指聖山之巔！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聖教聯合的人繼續當縮頭烏龜不作為，那位前些時日為蘇米爾接連死戰的紅髮獸人指揮官也必將拼命阻攔自己這支急先鋒，憑藉其多出一倍有餘的優勢兵力儘可能地消耗自己，就算在最後兵種劣勢的情況下依然被打穿了防線，至少也能讓自己這邊出現傷亡或減員。

    自己帶的人少一個，囈語城那邊的蘇米爾戰士或許就會少死一個。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根據之前的偵查，在被盧修斯告知那紅髮獸人率領數千戰力在這裡駐紮時，埃里克已經做好了強行沖陣的心裡準備。

    結果，那些幾分鐘前還大張旗鼓摩拳擦掌的敵人竟然在己方靠近後烏泱泱地跑了，連猶豫都不帶猶豫地讓出了一條通路，尤其是那個被盧修斯大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紅髮獸人，竟然還跳著腳跟自己說拜拜。

    說拜拜像話嗎？！

    有那麼一瞬間，也有可能是兩瞬間，埃里克真心覺得自己可能中計了，但卻找不出哪怕一丟丟能夠證明自己中計的理由，最後竟然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後得出了『難道他們的計謀就是讓我誤以為自己中了計謀』這種頗為荒謬的結論。

    不過就算再怎麼荒謬，埃里克也並未放寬心，儘管並未命令大家減慢速度，卻還是將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來，憑藉耳語之力讓自己暫時獲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提防著無論是從理論還是現實方面都不可能會存在的伏擊或偷襲。

    另一邊，一支規模僅有十幾人的護教騎士已經脫離了大部隊，在埃里克極具前瞻性的命令下掉頭向來路折返，目的自然是為了向後面盧修斯傳遞消息。

    不過消息內容跟他們原本設想的略有些偏差，這幫傳令兵在脫離即將沖陣的大部隊時已經打好了腹稿，回頭就跟盧修斯大人說『聖教聯合沒動，儘管那紅髮獸人拉起了一條防線，但埃里克大人已經開始帶大家拼死衝鋒，就算對方能夠憑藉人數優勢留下一些袍澤，也絕無可能攔住埃里克大人的衝鋒』。

    卻不料哥幾個兒剛剛減速，正準備調轉馬頭往回撤的時候，就看到了讓他們幾乎驚掉眼睛的一幕......

    那些敵人竟然直接把埃里克大人他們放過去了！

    放過去了像話嗎？！

    不過驚訝歸驚訝，畢竟是被劃分為核心作戰序列的精銳，這十餘人也並未發呆太久，簡單整理一下思路後就繼續風馳電掣地按原路返回了，動作快的跟狗攆鴨子是的。

    原因有兩個......

    第一，報信還是要報信的，反正總歸要回大部隊說明情況，直接回去如實稟告就好，就算出現變故也不耽誤自己的工作。

    第二，不遠處那幫子人既然沒有跟先鋒部隊打起來，自己這十幾個人現在的處境......就特喵的有些尷尬了，前面那一千多人他們是給放過去了，自己這十幾個要是敢跟上的話，怕不是會死得相當慘，就算不跟上，留在這裡也容易死得相當慘！

    所以他們就按原計劃撒丫子跑回去了，速度甚至比來的時候還要快！

    於是乎，幾分鐘後，這片剛剛還怪熱鬧的地界兒就只剩下火焱陽他們這批人了，跟十幾分鐘前一模一樣，宛若無事發生。

    當然，只是宛若無事發生，並不是真的無事發生，只不過乍一瞅看不出來罷了。

    仔細看去，以火焱陽為首，整整兩千餘人一個個都都是灰頭土臉的，剛剛搭好的駐地亦是七零八落，地上甚至散落著兩個澡盆、半張破床、大堆殘兵短刃以及兩三百號捂著身體各個部位不住哀嚎的人體。

    放眼望去，可以說是相當的慘了。

    「有點兒太慘了......」

    火焱陽咂了咂嘴，眉頭緊蹙地看著面前兩個捂著胯下滿地打滾的小二辶，嘴角抽搐地說道：「咱能別這麼浮誇嗎？」

    倆人對視了一眼，齊齊點了點頭，然後不約而同地把緊緊捂著褲襠的手放在屁股上，繼續打滾：「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焱陽：「......」

    半晌之後，兩個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其貌不揚的玩家來到了火焱陽面前報道。

    「嗯，聽說你倆不怕疼來著？」

    後者咂了咂嘴，從行囊中掏出了一柄灰撲撲的戰錘，面色嚴肅。

    其中那個有點禿頂的獸人漢子咧嘴一笑，擺手道：「嗨，這遊戲對痛覺的削弱那麼厲害，再疼能疼到哪兒去？」

    旁邊那個看上去有點兒小帥的人類男子也點了點頭，補充道：「而且我倆都有開未成年人感官保護。」

    火焱陽：「......」

    過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似乎給崔小雨找到了倆同好的火焱陽才幹咳了一聲，問道：「你倆都叫啥來著。」

    「大佬，我叫鐵頭功。」

    禿頂獸人玩家嘿嘿一笑。

    「嚯！我知道了。」

    火焱陽眼睛一亮，看著另外一人用力拍手道：「你叫金剛腿是不是？」

    「不是，我叫頭鐵功。」

    「......」

    火焱陽沉默了好幾秒，才嘆了口氣，然後掄起手中的單手錘猛地砸向了鐵頭功的頭：「好，鐵頭功好！」

    呯！

    禿頂獸人應聲倒地，頭上流出了絲絲鮮血。

    「大佬，鐵頭說他陷入昏迷狀態了，莫問題。」

    頭鐵功先說了一句，然後把自己的腦袋也湊了上去：「該我啦。」

    火焱陽：「......」

    呯！！！

    ......

    十分鐘後

    聖教聯合北伐軍駐地，外環防禦圈中軸位置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格林·提瑞對面前的聖堂武士微微頷首，一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在後者離開後繃得緊緊的，顯得有些嚴肅。

    「老師。」

    格林身後，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堅毅、身穿見習騎士半身鎧、背掛一柄大寶劍且同樣有著一張國字臉的年輕騎士輕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異端......」

    年輕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格林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示意他先不要BB。

    「北伐軍的指揮官，叫做傑夫·哈靈頓，不叫格林·提瑞。」

    半晌之後，這位來自曙光教派的大騎士長微微搖頭，轉頭對自己的騎士學徒輕聲道：「哈靈頓閣下給我們的命令是按兵不動，觀察情況，所以我並沒有權利自作主張去截下那些異端，也不想自作主張去截下那些異端，凱文。」

    被稱作凱文，全名大光明騎士的凱文扯了扯嘴角，搖頭道：「這有違騎士精神，老師。」

    「你要知道，那些來自蘇米爾的朋友並未向我們求援。」

    格林·提瑞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尊敬他們的勇氣與意志，所以並未違背『憐憫』的信條。」

    凱文聳了聳肩：「但我指的不是『憐憫』。」

    「嗯？」

    「您違背的信條是『誠實』，我的老師，您其實很想自作主張去截下那些異端的，不是麼？」

    「......」

    格林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這位學徒在戰鬥方面的天賦並不出色，卻十分善於觀察。

    沒錯，早就對北伐軍這段時間的行動方針有所不滿的格林當然想出手，想與那些可憎的異端決一死戰，想以女神大人的名義制裁那些惡徒，想幫助蘇米爾那些可敬的勇士。

    但他終究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因為他並非這場戰爭的總指揮官，他沒有這個權利自作主張。

    凱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但就算打開天窗說亮話，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就算接手了北伐軍第二戰團確實有著不小的權限，但饒是如此，這份權限里也並不包括在友軍沒有求援的情況下公然違抗最高統帥的命令。

    「我沒有足夠的理由......」

    格林嘆了口氣，右手死死地攥著腰間的劍柄：「我需要一個理由。」

    「理由啊，嘖嘖。」

    凱文卻是忽然笑了起來，然後咂了咂嘴，莞爾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格林微微一楞：「什麼東西差不多該......」

    他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一位聖騎士突然大步走進了帳篷，面色很是不好看地沉聲道：「騎士長大人，聖山蘇米爾的戰爭祭祀極其侍從求見。」

    「蘇米爾的戰爭祭祀？」

    格林先是一愣，然後瞳孔驟然收縮，猛地轉頭看向臉上滿是笑意的大光明騎士凱文：「凱文，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些什麼？」

    凱文樂呵呵地搖了搖頭：「回頭我會向您解釋的，老師，不過現在......您還是先把握住眼下這個主送送到怎麼手裡的『理由』吧。」

    「你......」

    格林有些沒轍地瞪了凱文一眼，然後對面前的聖騎士微微頷首：「快讓那位戰爭祭祀過來找我。」

    ......

    片刻之後

    渾身浴血，看起來狼狽不堪的火焱陽與頭鐵功、鐵頭功二人出現在了格林·提瑞面前，三人都是一副受傷不輕的模樣，乍一瞅十分慘烈。

    不過也僅限於乍一瞅而已......

    「你先下去吧。」

    慧眼如炬的格林揮了揮手，然後便在那位聖騎士離開後抽出腰間那把金色斷劍插在地上，在這間臨時指揮室外形成了一道肉眼難辨的屏障。

    下一秒，溫潤無聲的柔光於格林指尖綻放，宛若一縷微風般輕輕拂過了面前三人的身體，然他們覺得......

    好像並沒有啥子變化。

    「你們沒有受傷。」

    格林微微眯起了雙眼，目光凌厲。

    「是的，尊敬的格林·提瑞大騎士長。」

    火焱陽一聽這話也就不裝了，挺直腰杆微笑道：「但我希望您能以我們確實受傷了為前提來展開這場對話。」

    格林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欺瞞並不是什麼好的品行。」

    「見死不救更不是。」

    火焱陽看著自己視野中央對話框裡的台本，表情從容淡然，饒是格林都沒察覺到這貨心裡其實慌得一扌。

    騎士長面沉如水：「你指的是誰？」

    火焱陽風淡雲輕：「這場戰爭中與我聖山站在同一陣營，卻始終袖手旁觀的所有人。」

    「......」

    格林張了張嘴，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無聲地長出了口氣，嘴角勾勒出一絲苦澀的弧度。

    「所以，接下來的話還請您以我們確實受了傷為前提。」

    火焱陽重新說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這次格林並沒有回絕他，當然也沒有答應，只是定定地看著火焱陽那雙質樸（下滿是驚慌）的雙眼：「你說。」

    「從昨晚開始，我聖山蘇米爾主峰便進入了不設防狀態。」

    火焱陽的第一句話就把格林給鎮住了，不過他並未給後者消化的時間，只是一股腦地繼續說道：「現在，蘇米爾已經集中了所有可以調集的力量，進攻位於此地西北（墨檀在消息欄中寫的是東北，火焱陽默默地糾正了）囈語城，也就是那些褻瀆者的大本營，並已經占據了一定優勢，迫使對方發動了某種一次性用的結界爭取時間，現在......」

    「等一下，你們為什麼會打到那座城？你們的主峰怎麼辦？你們從哪裡來的兵力？是怎麼壓制住那些異端的！？」

    終於坐不住的格林有些粗暴地打斷了火焱陽，連聲問道。

    後者也並未介意，只是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們按照指揮官的計劃打到了那座城，指揮官說我們的主峰就算不設防也不會有事，他猜對了，至於兵力，囈語城那邊是我們蘇米爾的全部有生力量，這邊則是那些自發奔赴北境與我們攜手抗敵的心懷良知者，至於囈語城為什麼會被壓制，當然是因為他們打不過我們了。」

    「你們的指揮者是誰？」

    「我的導師，大祭司蒙多·磐。」

    「不對！我見過蒙多前輩，他勁兒是挺大，但是不懂打仗，到底是誰？！」

    「無可奉告。」

    格林面色肅然，盯著火焱陽的眼睛沉聲道：「告訴我，我願帶第二戰團全力配合你的行動，我以我的人格擔保！」

    「黑梵。」

    然後火焱陽就毫不猶豫地把自家兄弟給賣了。

    第八百零七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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