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游釜中
年味兒漸濃,飄雪之夜。
紫辰大陸,大漢朝,崇華郡,靠山城李府後宅一座獨立的小院,東屋之中。
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就著燭光,正用一桿細毫寫著什麼。
一位大約三十五六歲,身穿半舊青花大襖,面目清秀但難掩疲憊的婦人擔心的在後面站著。
孩子這次被重創,在床上躺了七天,此前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偏偏今晚執意要起來寫東西。一種極度不祥的感覺揮之不去,可她卻萬萬不敢往那裡想,畢竟,這孩子已是她唯一的念想。
只見,那少年寫了兩張字後,張口咳了幾下,數點腥紅,躍然紙上。
「小碩,別寫了,先休息吧,等身子好了再寫。」婦人的眼中擒著淚花,臉上滿是焦急。
恰在此時,少年又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一頭趴在了案上。
「小碩,你怎麼了,小碩……」女人的聲音尖銳起來。
……
李碩張開眼睛,正見到一個美婦焦急的一隻手摸著自己的頭頂心,另一隻手劇烈顫抖著抹著自己唇邊流出的鮮血,嘴裡還不停地呼喚著自己的小名。那表情分明是在祈求,用自己的全部,祈求上蒼別讓她唯一的兒子離開。
頭痛欲裂!左腿一陣陣的痙攣,祖孫根一直在抽搐,疼的讓人直冒冷汗,嘴裡甜甜的,還有一股血腥味。如同一場惡夢,李碩一陣恍惚,自己不是在量子撞擊實驗中遭遇大爆炸,死了嗎?
這是?
突然,一股龐雜的信息湧來,讓本來就欲漲裂的大腦如欲爆炸。時間仿佛被無限放緩,剎那間,李碩就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竟穿越了,關於「前任」的種種,李碩幾乎在幾分鐘之內就在大腦中演繹了一遍,古人講一夢黃梁真是不假。
來不及細想,李碩已知道背後就是自己「前任」的母親張氏。實際上自己並不是奪舍,就在剛剛的一瞬間,他的前任已經死了,而自己幾乎一刻不差地接管了他的身體,實現了無縫對接。
無論如何,這是自己現在這副「身體」的母親,而且對於九世孤兒的他來說,母親可是極度珍貴奢侈的恩賜,她微微的皺眉,就足以讓李碩心痛不止。
「娘親,別擔心,吐的是淤血,這次是真的好了,你瞧!」李碩說著就站了起來,突然一聲慘嚎!「啊」!原來,他忽視了左腿的骨折。
「真的好了?真的好了!」張氏面露驚喜,繼而患得患失起來,「小碩,你不會騙娘吧?除了你,娘可什麼都沒有了。」說著便淚如雨下,哽咽起來。
「娘親,我怎會騙你,你看我不是能站起來了,而且,我還餓了,我可快七天沒吃東西了,娘,你快去給我拿些吃的。」儘管身體虛弱,李碩還努力笑著,拍著自己的肚皮,露出染滿鮮血的牙齒。
「好,好,正好有給你熬雞湯的那隻雞,娘這就去拿。」張氏說著,邊擦眼淚,邊快步出了房門,臨出門時,還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幾眼。
李碩趕緊低頭,見案上共寫了兩張紙,第一張上寫著一首詩,題目是《魚游釜中》:
雛鷹恨不飛千尺,
冷箭應須斬萬竿!
一十四年空皮骨,
天上可有紫府丹?
另一張紙上只是一首殘詩,《致姑母大人》,還沒有寫完,人便去了,竟成絕筆:
寸心何惜死,
唯願母健康。
紙上點點梅花,斑斑血淚,仿佛把一個才情高絕、卻遭風刀霜劍的孤傲之士的沖天怨氣,突兀地捧獻在李碩面前。
李碩雙拳緊攥,不知不覺間,他仿佛和前任已不再有隔閡,或者說,已不再是兩個人,而是融為了一體,這是一種靈魂和人性的認可,命運與不屈的交響。
還沒來的及仔細回想前任的遭遇,聽到門口母親的聲音,李碩趕忙把兩張帶著斑斑血痕的白紙藏進衣袖。
就在這時,張氏端著滿滿一托盤菜餚進來了,真香啊,還真是餓狠了。在母親欣慰的目光中,李碩狼吞虎咽,風捲殘雲,直吃的那杯盤就和狗舔的一樣光淨,看的張氏笑開了花,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有娘疼的感覺真好啊,李碩仔細地體會著此刻的感覺。母親的氣息讓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感覺。
想到這裡,他連忙催促母親去休息,「娘,這幾天您肯定是衣不解帶的,累壞了吧?您看眼圈兒都黑了,快去歇著吧,我也困了。」
「孩子,你重傷了這一次,比以前更懂事體貼了。只要你沒事啊,娘這一高興,竟是一點都不累了呢。」張氏心滿意足的收拾杯盤,親自扶李碩躺下,調低了燈捻兒,才走出了臥室。
李碩靜靜地躺在床上,兩眼瞄著一跳一跳的燈花,細細地把前任兩首絕筆詩和他的所有經歷回想起來……
李碩是李家的嫡系,父親是本城第一修煉天才,可六年前為完成丹陽宗的宗門任務,竟隕落在一處廢棄的古靈石礦中。
從出生直到8歲,李碩都是在蜜罐中長大的,從小便被高看一眼,儘管和那些五六歲便成功開闢紫府的孩子相比,他開府的確晚了些。
可自從8歲那年父親隕落後,一切全變了。連續六年沒有開府成功,李碩已經十四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判死刑——不能修仙。
在紫辰大陸,不能修仙,這同廢材何異?
靠山城看似平靜,其實是風起雲湧,族內長者的精力大多放在照看家族生意,防備對手陰招上。對這個「難成大器」的孩子早就任他「自生自滅」了。
只有平陽姑姑還不時來看看娘倆。有時帶點好吃的,有時帶兩顆草藥,畢竟因李碩暫時不能修仙,所以娘倆月例錢少,平常也就混個溫飽。
所幸神州大陸除了修仙,還能練武,所謂「仙、武、文、工」,是為「四藝」,雖然修仙高居第一,但實在無法開闢紫府,還可以學文練武。
所謂練武就是鍛煉肉身,發揮肉身的極限戰力。除了抗鼎、打樁、盤石、攀崖等傳統的打磨身體方法外,使用各種藥草淬鍊筋骨無疑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幾年要不是姑姑送些,還有張氏有時舍著臉皮向奶奶要點,李碩連現在的二級戰士也達不到。
這些年來,寡母帶著一個不能修仙的孩子,在家族中承受的人面高低,可想而知。好在李碩的前身並非紈絝子弟,也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主兒,平時學文習武,倒也刻苦異常。
不過,悲劇還是在七天前發生了……
李碩的前任正在自己小院裡練習踢樁,別人晨時踢樁千次,他從來都是多練一倍。三哥李動突然來了,「李碩,坊市上出現了一棵百年九曲參,開府寶藥,你不是一直想買嗎?」
「多少錢?」李碩擔心的問。
「才二兩金或二十兩銀,很便宜噢。」
「我剛好有二十兩銀呢,姑姑給的,走,現在就去。」李碩說完,跟著三哥向坊市走去……
「老闆,這是一錠二十兩銀啊,九曲參可歸我了。」李碩興奮地說。
眼看交易即將達成,忽然自牆角轉出幾個人,為首者晃著膀子,目露凶光,「慢著!這參我一早就下了定錢,你把它放下。」說話的是儲豹,後面跟著的是儲家的幾個狗腿子,最後面竟然還有公孫雨。
儲豹兩手掐腰,不屑的扭頭看向瘦弱的攤主,「老闆,這參是不是我之前定下的?」
攤主支支吾吾不敢做答,誰不知道儲豹是個活閻王?十歲開府,已種下六朵金蓮,儲家年輕一代的第二高手。
這些年,仗著李家第三代戰力薄弱,公孫家陰盛陽衰。儲豹在城裡飛揚跋扈,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就在幾個月前,因為看上人家的女兒,竟在搶人後將那個小戶人家一把火化成了白地,後來聽說那少女也跳井了,滿門四條性命啊。
「儲豹,你早已開府,要這九曲參何用?我可是先付了錢的。」李碩說著向攤主的手上指著。
「噢,我看看。」儲豹一把把銀子搶過來,回頭對兄弟們說:「堂堂靠山城四大家族的公子,竟然用假銀騙這可憐的小販。」
儲豹說著,兩指用力,一下就把那錠銀子掐斷,中間果然是灌了鉛的。
這下可把李碩氣瘋了,「你剛剛偷換了,我姑姑給的豈能有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麼多人證在此,我何時換你的銀子了?李動,你看到了嗎?公孫小姐,你看到了嗎?」儲豹囂張地把鉛錠拋來拋去。
李動不但不幫忙說話,還顯出厭惡的樣子。
公孫雨走上前來,露出鄙夷的目光,「儲豹,我們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這二十兩銀我替他出了。」
李碩一聽,公孫雨竟然認定自己是這種人,頓時氣炸肺腑,手伸著,「你,你,你……」一時竟氣的說不下去。
「你什麼你,你拿了這錠銀,承認自己是吃軟飯的,向本公子賠禮道歉我就饒了你。否則,我只好在擂台上教訓教訓你,不過諒你也沒這個膽子,沒種的慫貨!」
「就他這熊樣,也就騙騙這外鄉的可憐人,豹哥俠義,眼裡可不揉沙子。不像公孫小姐,打掉牙往肚裡吞。」儲家的狗腿子紛紛叫囂。
人被欺負到極點,往往會失去理智,李碩當然也不能例外,結果自然不用細想。接近開府後期的儲豹揍還沒有開府的李碩,絕對比成年人教訓一個兩歲的孩子還要容易。
簡直就是蹂-躪,左腿骨折,子孫根也被惡毒的踩了兩腳,霸道的穿雲掌擊打在李碩後腦上,直接造成他後來的死亡。
一隻腳踩在李碩的大腿根部,儲豹獰笑著說:「李碩,你這個廢物給我聽著,今天大爺就給你定個『三不許』,一不許你再糾纏公孫小姐;二不許你再逛任何坊市;三不許我看見你,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下次就閹了你!」
儲豹叫囂的聲音還在耳邊回想,李碩把意識收了回來,嘴唇向兩邊翹起,露出一股無奈的笑意,自己的前任,那個同名的傢伙,雖然勤奮,但簡直是傻的可愛,這分明是個局啊。
除了那個小販有可能無辜外,這是一群人陰了他一個啊。哦,不對,既然占了人家的身體,那就是自己了。居然敢陰我?這是找死的節奏啊,誰不知道大學時本尊連教授都敢陰。
不對!
也許不是前任傻,而是他被逼瘋了,分明他是一退、再退,最終再也沒法退了,人總是有尊嚴的。為了可憐的寡母,也許他可以偶爾放棄尊嚴,但誰又能總是窩窩囊囊地活著?
想到這裡,李碩雙耳向後劇烈顫動,從嘴裡擠出幾個字:
儲豹——死刑!
李動、公孫雨——死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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