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被埋沒的詩人

    林立的詩念完了，所有人懷著無比緊張的心看向華莉。

    華莉依舊坐在天橋的護欄之上，她佝僂著身子，略有些歪著腦袋，嘴裡念念叨叨，聽不清說什麼，似乎有些游離了。

    所有人不敢大聲說話，不敢打擾她。

    過了半分鐘，華莉才悠然醒悟一般看向林立。

    「你詩真好……」華莉說。

    林立聽她夸自己，忙說:「你的詩也好。」

    「你能當我老師嗎？」華莉忽然問。

    林立一聽，這顯然就在說她不想死了啊，忙道:「好，好，我們一起探討學習。」

    華莉忽然喋喋不休地說:「我高中沒念完，腦子就……就出問題了……沒人喜……歡我……他們都看不起我……」

    林立緩緩走近，聽了這些，知道這個社會對待她這樣的人確實比較殘忍，於是說:「沒事了，以後都會好的。」

    安小熙也走了過來，和林立兩人將華莉攙扶著從護欄上扶了下來！

    華莉落地的一刻，林立和安小熙的心也落地了。

    圍觀者們紛紛鼓掌叫好！

    「太好了，沒跳！」

    「這人叫什麼？」

    「好像叫林立。」

    「我回去的關注下這個明星了，了不起啊。」

    「兩首詩太棒了！」

    「怎麼這麼感動啊，兩首詩把我給念哭了！」

    「這樣的明星多點，我們京都的人就不會那麼鄙視明星藝人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這小伙子以後肯定大富大貴！」

    「大爺，人家現在就是個明星，已經大富大貴了！」

    …………

    安小熙站在天橋上，看著兩旁的圍觀者在拍照鼓掌，對他們讚不絕口，再看看面對如此多人圍觀下的華莉，她顯然有些局促不安，安小熙拉著華莉的手，感受著這一個鮮活的生命，忽然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要不是林立在，自己眼前的這個華莉，或許此刻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了吧。

    林立看著安小熙，道:「人救下來了，你怎麼哭了。」

    安小熙抹去眼淚，道:「我就喜歡哭！」

    說完安小熙「嗚嗚」地，真哭了起來。

    安小熙畢竟也才22歲，還沒出社會呢，雖然是燕大學生會長，但待人接物也都很溫和，今晚忽然一條人命壓在了他們的肩上，她心理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高度緊張的時候，安小熙沒有哭的欲望，但此刻人救了下來，她那根弦鬆了，反倒是感性情緒洶湧而上了。

    這眼淚是釋放，是高興，是驕傲，也有對華莉境遇的同情和理解，還有一些是對林立勇敢站出來的感謝。

    這時候，警車來了，上來了一女三男。

    看到天橋中心的三人，他們也知道，輕生者已經救下來了。

    男警員驅散圍觀群眾，女警員則走上前來詢問了一番，弄清了來龍去脈。

    做好了筆錄之後，女警員拿出一張名片塞給華莉說:「這是我的私人號碼，有什麼事過不去的，找我，別想不開，知道嗎？」

    華莉接了名片，不敢與女警員對視，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林立見名片上的名字，這警員叫金思敏。

    金思敏仔細看了看林立，忍了忍，還是問:「你……你是林立？」

    林立點了點頭。

    金思敏一副真是巧的樣子，不過應該是礙於在出勤，她沒多說什麼，只是又看了看林立和安小熙，說:「好了，筆錄也做完了，我們這也有你們的信息，你們的行為我們也會向上報，稍後我們會和你們學校就此事進行溝通的，感謝你們今晚所做的一切。」

    「應該的。」安小熙說。

    金思敏看了看林立，道:「我派車送你們回去？」

    「哦，不用了，我們送阿姨回去就行。」安小熙說。

    金思敏看了看他們，覺得華莉還是信任他們多些，金思敏於是又拿出名片給了安小熙和林立一人一張。

    「有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林立和安小熙接了名片，點頭說好。

    「好了，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金思敏說完，和三個男警員一起走了。

    林立對華莉道:「阿姨，您住哪。」

    華莉指著遠處，說:「那裡！」

    林立對京都不熟，安小熙卻知道:「是前面港家村嗎？」

    華莉點了點頭。

    「我們送您回去。」

    華莉原地站了一會，才開始朝自己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林立終於看到安小熙嘴裡的港家村是什麼樣的了。

    港家村外面很熱鬧，一條道都是推著小車賣吃的小攤。

    這些小攤販林立小時候家門口也有很多，都來城市管理嚴了，這些小商販也漸漸從自己生活里消失了。

    林立沒想到，遠在京都這裡，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這兒兩旁的房屋都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樣式，一般只有三層高，底下一層還大多當做早餐店或者儲物間。

    房屋外的牆壁，被長年累月油漬熏得黑乎乎的。

    街上的人，注意力都在各個攤位上，倒也沒人認出林立。

    三人走了一陣，華莉忽然停住腳，說:「我……我到了……你們回去吧，謝謝你們了。」

    「您家在哪，我們送您到家。」安小熙彎著身子貼著華莉的耳朵說。

    「不用了，我到了，你們回去吧。」華莉有些倔強。

    林立見華莉這麼堅持，於是給了安小熙一個眼神。

    「那好，我們回去，您也早點回去，有事情找我們。」

    在路上的時候，林立和安小熙就把自己的號碼告訴了華莉。

    華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林立和安小熙兩人三步一回頭，往回走了，不過一道拐彎處，兩人都藏著身子偷偷瞄著華莉的動向。

    華莉在原地站了四五分鐘，然後才左拐，進了小弄堂里去了。

    林立和安小熙根本不放心華莉，急忙追了上去。

    弄堂里，沒有路燈，有些黑。

    林立和安小熙沒有看見華莉的身影，正有些擔心，忽然聽到不遠處一戶人家響起了杯子碎裂的脆響。

    然後，林立憑藉著非比尋常的聽力，隱約聽到屋子裡有人罵道:「去哪了，怎麼才回來！」

    林立和安小熙靠近，聽到裡面和喝罵之聲不止。

    「問你話呢，啞巴了！」

    「呦呵，敢瞪我了是吧！」

    「我看你又皮癢了，看我不打死你！」

    …………

    緊接著門內傳來了華莉驚恐和憤怒的叫喊。

    林立一個健步，踹開了大門。

    巨大的聲響，讓屋內的兩人都呆住了。

    眼前的一幕，讓林立和安小熙很是憤怒。

    只見一個一百六七十斤滿身酒氣的的醉漢正騎在弱小的華莉身上按正揮手要打。

    「住手！」林立大喝一聲，聲音之大，嚇得那男子一下子定住了。

    「你們誰啊，跑我家來做什……」

    林立哪跟他廢話，上去就是一腳，將他踹開了。

    醉漢外強中乾，又沒料到林立會動手，一下子被踢倒在地，還撞翻了書櫃，裡面的不少詩集全都掉落了出來。

    「你們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們！」

    醉漢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林立上去又是一腳，踢得醉漢一屁股坐下地上，他這下似乎清醒了很多，他看著林立，眼中有一些膽怯了。

    林立如今力量屬性有7點，早已經超越了一般人的力度，醉漢受了兩腳，根本吃不消。

    「你……你要幹嘛？我告訴你，我小舅是派出所所長！」

    林立看了眼華莉，她在安小熙的攙扶下，已經坐了下來，頭髮有點亂，臉上有被打的痕跡，不過看起來不算太嚴重。

    「你是不是經常這麼打她？」林立問。

    「我打我老婆，關你屁……」

    林立沒等他說完，又是一腳，踢得醉漢嗷嗷直叫。

    醉漢見勢不妙，邊叫邊往門口去了。

    「好呀，你個賤人叫人來打我，看我以後不收拾死你！」

    林立作勢要去追他，醉漢嚇了一跳，飛快地跑走了，不過沒跑幾步就摔了一跤，然後罵罵咧咧地去了。

    林立和安小熙對視一眼，才對華莉尋死的念頭有了一些理解。

    屋裡很亂，充斥著中藥味。

    華莉抽泣著，行動僵硬地開始收拾剛才灑落一地的詩書，安小熙連忙扶著她一起收拾。

    林立也有些過意不去，蹲下身子開始收拾書本。

    這些書大多都是詩集，也有一些詩人自傳，大多都是一些苦難的詩人。

    或許是這些詩人的風格影響了華莉，他的詩里也透露著一股悲涼。

    林立正收拾著，忽然看到書里掉出一張紙，林立撿起看了一眼，上面是一首詩。

    字跡是華莉的。

    風格也是華莉的。

    林立不由地看了起來。

    詩是這樣的:

    院子裡的石磨，拴住了我是前世和今生

    生活蒙上了我的眼睛

    世界再無白天與黑夜

    磨眼裡餵進黃豆

    磨出的是豆漿

    餵進小麥

    磨出的就是麵粉

    而磨眼裡餵進的桃花、詩歌和歲月

    磨出的是世間的冷眼和嘲笑

    我要餵進風和雪

    餵進你和他

    餵進去一切世俗的悲哀和荒唐

    請扯下我的黑布

    讓我看看磨出的是什麼！

    林立之前在教室里看到過華莉的詩，當時就覺得寫得很好，雖然有些悲涼，但很有力量，這一首也是如此，看來華莉並非靈光乍現，而是確實有創作水平的。

    林立又特意找了下，果然又找到夾在書里的一首詩。

    剪刀生鏽

    臍帶從一出生就一直纏繞著脖子

    讓我窒息

    生活如狗

    吃屎都要低頭

    我雙手舉著靈魂

    肉身只是幌子

    林立讀完這首詩，心情十分不好，他很難想像是什麼樣的遭遇讓她寫出這樣的詩句，這些詩句看起來血淋淋，但卻極為震撼。

    華莉的詩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帶著血色，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但又如此與眾不同。

    林立沒一會又找到好些，但他沒忍心再繼續看下去，這三首詩看下來，他已經對華莉寫詩的水平有的基本的判斷。

    華莉是被命運埋沒的一個正真優秀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