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感知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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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下水道里的住民一個接一個的病倒,生活在陰暗角落的他們自然請不起太好的醫師,嘔吐、冷顫作為初始症狀與傷風感冒頗為相像,這群命苦的人自然也就認為忍一忍便能過去。
此時的浮萍已經在蕾拉的規劃下,即將離開他們躲藏了多年的格拉納漢下水道,但幾位一直相當照顧她們的叔叔阿姨紛紛病倒,這讓她們推遲了離開的時間。
從地上返回的人發現了同樣的病症也在格拉納漢城區內蔓延,無論豪門貴胃,魔法士族,疾病一視同仁,醫師開始忙碌地穿行於莊園城邦之間,藥劑師焦頭爛額地為各位顯貴配置著高昂的藥水,只不過,無論造價多麼高昂,技藝如何精巧的魔藥都無法緩解他們的病痛。
下水道里的居民已經接近崩潰,這裡咳嗽聲此起彼伏,嘔吐物惡臭熏天,人人都知道這些嘔吐物中可能攜帶著致命的病菌,但虛弱無力的身軀已經無法支持他們站起來去打掃。
起初蕾拉還能依靠著些許關係獲得來自地面的藥劑,隨著時間推移,格拉納漢病倒的人數激增,她再也無法見到任何一位藥劑師與醫師,瀰漫在下水道中的死亡陰影露出了獠牙,一個又一個活蹦亂跳的生靈於寂靜無聲處咽氣。
「聽上去,確實是天災?」摸著下巴的路禹說。
「如果沒有那群將自己用魔法屏障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魔法師出現在下水道,我確實會這麼認為。」
格拉納漢地面居民離開的同一時間,穿著杜爾德蘭聯合體服飾的魔法師進入了下水道,他們並非為了分發藥品、疏散人群而來,而是……殺戮。
錯綜複雜的下水道,各個區域都瀰漫著魔力涌動的氣息,在慌亂中奔逃的蕾拉與浮萍接連前往了數個定居點,感受到的都是血腥氣息與濃郁的魔力,那些原本應該敞開的通道均被法陣封死。
排污水渠內漂浮得不再是地上居民的生活垃圾,而是隨著支離破碎的軀體。
鮮血染紅了一條條管道,奔逃呼救者相繼倒斃,聯合體的魔法師仔細而殘忍地對每個倒下的對象進行補刀,那些希望通過裝死逃過一劫者在絕望中死去。
意識到聯合體的魔法師沒打算留任何一個活口,下水道中的病患開始用最後的力氣抵抗,他們不企望自己羸弱的身軀能夠阻擋這群高階法師,只是想把生的希望留給一群可憐的,在瘟疫中或許因為免疫力超群,仍未染病的孩子。
在格拉納漢顯貴對下水道不管不顧的時間裡,下水道各個定居點的人實施了自我管控,將瘟疫伸向下一代的手斬斷。
血脈親情令他們飛蛾撲火,以血肉之軀延緩了聯合體的清掃步伐,躁動的下水道人人視死如歸,手持各種能用之物反抗。
浮萍沒有繼續說下去,路禹一行人也選擇了沉默。
浮萍深呼吸,聲音已經顫抖:「蕾拉媽媽庇護著我們撕碎了防線,闖出了法陣,死前,她告訴了我過去的一切……」
「一直以來我都在調查有關格拉納漢瘟疫的一切,起初毫無線索,因為瘟疫在格拉納漢大火之後突然銷聲匿跡,它出現得是如此詭異,消失得又是那麼地迅速。」
「依靠掃蕩當晚我聽見魔法師討論過『狂化』與『行屍』這兩個關鍵詞,我從地上倖存者口中知曉了,在撤離當天,城內便有貴族子嗣披頭散髮,狀若瘋魔,攻擊性極強的他甚至硬生生咬死、抓死了一個僕人。而這並非孤證,目擊者不少。」
「我還了解到,當時離開格拉納漢的不少人在飲用了某種藥劑後被聯合體帶走,集中管控,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消失了。」
「藥劑、瘟疫……」路路不好的回憶被勾上心頭,沙曼毒霧事件的陰影雖早已澹去,但每每想起那口箱子,以及箱子後至今不知潛伏在何處的惡意,她就一陣惡寒。
塞拉問:「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自己有頭緒嗎?」
「有一些,一名藥劑師在瘟疫爆發的前兩天一直在阻止格拉納漢城主匯報,並極力澹化事情嚴重性。瘟疫徹底爆發後,他第一時間離開了格拉納漢,並且也是他給出了具體應對方案。」
路禹手指輕敲岩壁,看著縫隙中的沙粒簌簌而下,他喃喃道:「聽上去,他還活著,以你的性格來看,就意味著他不太好對付?」
浮萍說:「他是商貿聯合體的首席藥劑師之一,本人實力雖然不強,可他手中的那些藥劑十分難纏,加上他始終防備嚴密,背靠法陣,之前,我確實沒太好的辦法。」
「之前?」路禹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麼。
「他已經被我殺了,就在襲擊開始前兩天,元素召喚物構成的小型法陣把他的防禦炸了個粉碎,之後的一切順理成章。」
「大仇得報,但聽語氣,你並不開心。」
「他不是幕後主使,只是為他工作的僕從。」浮萍臉色凝重,手指也不自覺地抓緊,「我對他一無所知,但他定然是一名藥劑師,並且在聯合體中地位極高,外界對他知之甚少。」
路路愕然:「一名首席藥劑師,評階至少也該是六或者七,那就是高階範疇了,這樣的人,會心甘情願當另一個藥劑師的奴僕?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這個藥劑師的魔藥煉成水準遠超聯合體的其他藥劑師。」
打著鼾的雷芙突然醒了過來,勐地抬起頭的她險些頂到浮萍的下巴。
茫然的雷芙環視四周,迷離的眼睛過了數秒才重新聚焦,看到路禹等人的她先是一愣,而後立刻轉頭看向浮萍。
看樣子,是從瘋瘋癲癲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了。
浮萍的手已經按在了雷芙的腦袋上:「給我道歉。」
被捏住命運後頸的雷芙乖巧如小貓,「哦」了一聲,便立刻彎下了腰:「十分抱歉。」
路禹與塞拉交換了個眼神,內心底最後的一絲憤怒也放下了。
恰如鷹身人蕾拉給浮萍起的名字,她這二十年的人生當真四處飄零,坎坷不斷,雖然浮萍沒說,但失去了蕾拉撫養,想也知道她的生存壓力直線上升,很難想像這樣的她居然還能成為先驅之一。
「我大概了解你們視死如歸的原因了,這件事就此揭過。」
雷芙大喜過望:「你真的不為難小浮萍了?」
「作為先驅,我總是說到做到。」
得到肯定答覆的雷芙嘿嘿地笑著,但看到浮萍耷拉的臉,她立刻收斂了笑意,乖乖地低下頭。
思考了許久,路路說:「您剛才那位死去的同伴,能讓我看看嗎?」
「這倒是沒問題,可您是想?」
「我是一名藥劑師。」路路認真道,「我想,我比杜爾德蘭的大多數人,都更專業。」
路禹和塞拉沒有拆台說爆炸之類的話,他們都聽出了路路語氣中的嚴肅。
她像是有所猜測。
在用問詢般的目光從路禹這裡得到肯定回答後,浮萍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在早已被挖掘好的坑洞中,浮萍的兩位正在跪地禱告的同伴被請了出去,路路也不廢話,當即以魔力作刀,切割開了屍首的頭顱,早在博格特家就準備好的藥劑被她沿著切口灌入。
不同於其他醫師與藥劑師,做完這一切的路路便緊閉雙眼,不再有其他動作,這讓浮萍與雷芙大惑不解,只有塞拉和路禹知道,路路此時正在動用的力量是精神層面的超強感知,她的目光早已隨著作為媒介的魔藥在逝者的頭顱中遊動。
突然,路路睜開了眼,她的眉頭緊鎖,嘴唇翕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將頭顱放歸原位,她禮貌地對著逝者施了一禮,這才再度閉上眼睛,繞著圈子踱步。
沒人敢打擾路路的思緒,洞穴中只剩下了輕微的呼吸聲以及路路的腳步聲在迴蕩。
腳步聲停歇,路路扭頭看向路禹:「我們去一趟格拉納漢吧。」
對於路路的要求,路禹和塞拉很少拒絕,立刻應了下來。
浮萍不解地問:「你是想找到些什麼嗎?放棄吧,已經過去快十年,被大火焚燒後的格拉納漢早已是斷壁殘垣,如今又成了聯合體圈養特殊魔物的牧場,即便有線索,也早就被破壞了。」
「有些藥劑的殘留遠超你們的想像。」路路自信道,「就像我對召喚師的召喚物了解總是不夠充分,你們對魔藥的各種成分了解程度,也十分有限,有時候,時間不會掩埋答桉,反而會將答桉送至你面前。」
經過了這麼多年,浮萍與雷芙都能推測出,當初的瘟疫實際上是一種劇烈的毒素,至於它究竟是源自於貴族與魔法師的實驗事故,還是刻意投毒,其實都不重要。
當聯合體魔法師進入下水道,將所見一切殺戮殆盡,無論老幼,毫無憐憫時,他們就與聯合體的顯貴們不死不休了。
帶著所有痛不欲生者邁出籌劃多年的自殺襲擊這一步,他們不祈求任何人理解,這份屬于格拉納漢的痛苦,顯然無法被其他人共鳴。
但路路的話,讓一切有了奇妙的變化。
如果能夠真憑實據證明格拉納漢發生的一切是一場陰謀,而陰謀的代價便是無數正常人的健康,下水道中堆積的一具具屍體,那麼……這個動盪的時代,聯合體真的就能穩固嗎?
對聯合體,對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憤怒令雷芙握緊了拳頭,她噗通一聲跪在了路路面前。
面對著毫無徵兆的一跪,路路下意識後退,手足無措。
浮萍想要拉,但怎麼也拉不動。
「請你務必能揭開真相,將它昭示世間……」雷芙的雙手手指深深嵌進了地面,「我們已經無藥可救……但至少,至少……我們想要一個火苗,能燃燒整個杜爾德蘭的火苗!」
浮萍呵斥道:「結果仍未可知,雷芙你先起來。」
看了看塞拉,路路對雷芙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我需提醒你們,如果我的推測為真,能製作出這種藥劑,並進行實驗的人,實力……很強。」
「多強?」雷芙問。
「就算你不惜命,我也覺得你大概率無法戰勝他。」
路路操縱著屍身頭顱中的魔藥流淌而出,原本淺綠色的藥劑如今變成了詭異的漸變色彩。
「可他不過是一名藥劑師吧?」
路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搖晃著這杯詭異的彩色溶劑,陷入了沉思。
聊天室連接,路禹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這個藥劑師,八階?」
「問題不在於位階。」路路解釋,「目前環境下大多數魔藥師調配魔藥所需的基礎魔力六階就已經能夠應對所有的狀況,七階八階相較於六階不過是增加其他方面的拓展。」
「我能隱約感覺到,這個魔藥師調配藥劑的水準極高……」路路試圖舉個例子,但紛亂的思緒令她最終作罷,「總之,你可以理解為,同一個配方,在別人手裡與在他手裡,完全不是同一種效果,他甚至能做到舉一反三,自創新藥。」
「聽起來,和你差不多?」
說完,路禹才意識到這有多可怕。
在一次次魔力潮中,伴隨著世間萬物被滋潤,潛移默化的發生變化,魔藥師始終位列熱門流派行列,不曾有過一次掉隊。
雖然路路一直以來偏向於用火屬性魔法作戰,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劑,能對付同位階魔法師的不計其數。
除開會爆炸、會閃閃發亮,會燃燒魔力、會釋放毒霧的,路路還煉製出了類似於煤球藥劑這種邪門度爆表的傑作。
塞拉忍不住問:「也許你需要給我一個預防針,荼毒雷芙至今的瘟疫,它最主要的效果是什麼?」
路路晃了晃杯中的彩色液體,手中火球乍現,瞬間將之包裹。
在高溫將液體帶容器一同銷毀後,她說:「發瘋,然後,遏制所有的感知力。」
「感知力,你的意思是,五感,甚至第六感也是如此?」
「我希望它當時最好是做不到遏制精神層面的波動,否則……十年過去,他可能已經成功了……但願是我高估了他。」路路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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