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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鬼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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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測試廣告1    第四十章

    不過季劫沒打斷他們的談話,只是站在門口,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筆硯閣  www.biyange.com

    當他走進病房後,看著管天任,還問了句:

    「你怎麼來了?」

    「我考完試,就過來了。」管天任說。

    季劫問:「學校的事兒都忙完了?還用返校嗎?」

    「差不多了。」管天任儘量微笑著說,避開第二個問題。

    季劫就那樣看著他,也不追問,過了一會兒低下頭收拾東西,道:

    「那回家吧。」

    新買的樓房自然沒有以前的別墅氣派,是個不足兩百平方米的三居室。

    儘管季遠年齡小,但為了鍛煉他的自主能力,四歲時他就一個人睡了。管天任擔心季劫,北京東北兩頭跑,是這個家裡的常客,平時跟季劫住在一起,跟北京一樣,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管天任洗好澡就躺下,過了好長時間,發現季劫還是沒有睡著。

    他太注意觀察季劫了,當然知道季劫是真睡著了還是假睡。管天任見他這樣,也開始焦躁,一分鐘內翻身三次。

    「……你幹什麼呢?」季劫伸手壓住管天任的後腰,不讓他動。「老實點行不?」

    他這夠鬱悶的了,可就算這麼鬱悶,也沒這樣翻來覆去的打擾人睡覺。

    管天任沒吭聲,過了一會兒爬起來,輕輕地碰了碰季劫的眼角。

    季劫躲了一下沒躲過去,被摸了一下,挺不高興,問:

    「幹嘛啊你。」

    「沒事。」管天任說,「我想看你……睡沒睡著。」

    「你廢什麼話啊,我要是睡著了能跟你說話?」

    管天任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

    「……我應該早點過來的。」

    季劫想到他下午說的那些話,心裡說你來的夠早的了。可又不想被管天任發現自己偷聽,於是只微不可聞地輕輕哼了一聲。

    管天任低著頭,說:「我要再早來一會兒。就能……趕上了。」

    季劫知道他說的是趕上什麼。不就是趕上季文成被帶走的那段時候嗎。

    「……你來了也沒用。」季劫非常鬱悶地說出了這個事實。

    他心裡明白,其實誰來了都沒用。誰來了,季文成要被帶走照樣也不能留下。

    他就是不甘心。有點生自己的氣。

    管天任聲音沙啞:「我以前說過,你忘了嗎?」

    季劫道:「你說過什麼?」

    「我說,你要是生氣,我就幫你生氣。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樣了。」管天任伸手摸季劫的後頸,然後向下摸他的後背,問,「你疼不疼?」

    管天任聽說那些獄警下手挺狠,把季劫壓在地上。雖然沒看到原本的情況,可也能想像當時場面有多混亂。

    季劫搖搖頭,道:「我不疼。真正讓我難受的……是我兄弟。」

    季劫皺眉,用手攥住睡衣衣領,仿佛那讓他喘不過氣:「我覺得他應該懂我。知道我有多著急,所以一出事就應該立刻聯繫我。他沒有,我把我爸交給他,可他一遇到其他的事兒就跑了。」

    管天任明白季劫說的『他』是誰,於是安靜地聽著,沒說話。

    「我真難受。」季劫道,「這兩年我一直跟他吵架。可今天我才覺得,我們倆已經回不到小時候了。」

    過了一會兒,季劫補充著說:

    「也不是他的錯。是我不行。」

    「……」

    「我什麼都做不了。」季劫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什麼人都無法保護。」

    那種無奈、無助的感覺,像是刀子一樣,逼向季劫面前。

    不能躲,躲不開。

    管天任握住季劫的手,用快哭了的聲音說:

    「我幫你。」

    「……」

    「等著我。」管天任比季劫還要難受,「你等我。等我長大,等我有能力以後……」

    他不是季劫,沒經歷過這樣複雜的事情。如果不是遇到季劫,管天任就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整日為專業課忙碌,不會四處奔波,不會——這麼早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挫折。

    可季劫不是需要保護的弱勢群體。他甚至覺得管天任的承諾莫名其妙,於是沒說話,在黑暗中閉著眼想事情。他一有心事就睡不著,失眠非常厲害,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管天任小聲直起身,右手緩慢、柔和地摸到季劫的眼角。

    季劫覺得奇怪,不明白管天任幹什麼這麼喜歡摸自己的眼睛,又無端覺得這溫柔的動作很是熟悉,於是忍耐他摸完,才開口,問:

    「怎麼了?」

    「……」管天任沒回答,反問道,「你還不睡?」

    「睡不著。」季劫說,「我睡不著。」

    「嗯?」管天任順勢起身,「要不要點菸?我去給你拿。」

    「不用。」季劫拽住管天任的手臂,將他拉下來,讓他躺著,頓了頓,往管天任那邊蹭過去,枕在管天任肩膀處,重複著說,「不用。」

    管天任呼吸一滯,被季劫突如其來的親近嚇了一跳。到現在他才明白什麼叫做『近鄉情更怯』。管天任從心裡渴望季劫的靠近,可當那人真的靠近了,管天任又害怕自己會讓季劫不舒服。

    管天任這邊戰戰兢兢,季劫那邊跟他毫不客氣。

    「你肩膀怎麼那麼硬啊。」季劫躺著,大刺刺指點,「我記得你以前這邊肉特別軟。」

    那是,也沒看這兩年管天任瘦了多少。就算不能跟季劫比體重,也絕對是正常標準了。

    管天任挪了個地方,說:「你躺我腿上。」

    「別忙活了。」季劫挪開頭,安靜了一會兒,說,「我以前就這麼靠著我爸。」

    管天任一怔,知道季劫這是要跟他談心了,連忙擺出洗耳恭聽的態度,道:「你說。」

    「……沒什麼好說的。」季劫彆扭了一會兒,才說,「……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嗯。」


    「我小時候,我爸工作還沒那麼忙,他總能陪著我,什麼都陪著我。」

    「陪你做什麼?」

    「什麼都陪著我。」季劫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跟管天任見外,就說,「我小時候,好像,嗯……比較愛哭。反正看不見爸媽就哭。」說完立刻補充道:「現在不這樣了。」

    其實管天任聽說過,但同樣的話從季劫口中說出來,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後來,」季劫閉上眼睛,「後來他忙起來,就沒有以前那樣耐心了。」

    除了季文成不夠耐心以外,與父親疏遠而格外暴躁敏感的兒子,也越來越不聽話。

    季劫說:「……他總想管著我,我也不聽他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都這麼老了。」

    管天任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伸手去握季劫的。天氣不是很熱,傍晚時開了一會兒空調,現在已經關上了,大開的窗戶吹來清涼的夜風,吹得小腿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季劫低著頭,自嘲地說:「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說吧,我愛聽。」管天任說,「我想知道。」

    「沒什麼好說的。」季劫今天也是情緒波動太大,不然不會真的說這麼多。「睡覺吧。」

    過了這麼長時間,也足夠季劫平靜了。但是管天任卻遲遲無法入眠。

    天慢慢亮了。

    管天任湊到季劫身邊,看著他的耳朵,用那種輕得好像吹氣的聲音說:

    「……我知道。」

    其實他都知道。

    季文成被關到看守所的第二個月,管天任還在北京,王思維的父親王律師就帶著管天任到東北的看守所見了季文成。

    即將要從北京出發去東北的王律師特意趕到管家,對管天任說季文成要見他。

    儘管管天任希望學法,可實際上是第一次見到律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我怎麼見季叔叔?

    管天任身高一米八,遇事溫和,陌生人遇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年齡多大。

    王律師也考慮到這點,上下看管天任,說,到看守所我就跟他們說你是跟我來實習的,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解決,你不用管。

    管天任扭頭看家,問,我要不要告訴季劫?

    被關到看守所的第二個月,正是最雞飛狗跳的一段時間,季劫一定要回東北,鬧得非常厲害,而東北那邊正在徹底調查季家,現在讓他回去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律師搖搖頭,道:「千萬不要讓季劫知道。」

    「那……我,我可怎麼走啊?」

    王律師根本沒考慮到管天任的難處,說:「想想辦法吧。我明天上午十點出發,請不要遲到。」

    管天任真的編了個藉口,那藉口非常簡單,因為邏輯周詳,聽上去像模像樣,只不過是個謊言。

    管天任記得清清楚楚。他可以有事隱瞞著季劫,只要是為了他好,管天任都能忍耐著瞞下去。但他不願意騙季劫,每次欺騙都覺得難受至極,因此記得清楚。

    尤其是季劫毫無保留的信任著自己,騙最信自己的人,那感覺真是不好受。

    在看守所見到季文成,那個嚴厲嚴肅的男人瘦得很厲害,頭髮剃得薄薄一層,青色的短茬兒看上去異常憔悴。

    管天任對那天的印象並不很深刻,只記得季文成詢問自己外面的狀況。管天任告訴他季劫堅決拒絕出國,至於季劫做出的那些過激舉動,他當然不敢告訴。緊緊聽說季劫不肯離開,季文成就憂心忡忡,愁眉不展。最後長嘆一口氣,露出些蒼老的樣子。

    提起那天的交流,管天任對季文成的託付刻骨銘心。

    季文成託付給管天任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注意季劫的心臟。

    「季劫剛出生的時候,家裡沒錢請保姆,我一個人看著他們母子兩個,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季劫。有一次他哭得……我……」季文成深吸一口氣壓住喉嚨里的顫音,「……季劫他心臟的問題都是因為我。」

    知道他生氣就容易心臟疼痛。可又怕太寵著兒子,真的不管他,日後這小男孩會走上歧途。

    是不是所有父親的愛都這麼矛盾?這樣愛著,但說不出口?

    管天任永遠記著那天,季文成心痛的模樣,說:

    「——季劫的心臟,是扎在我心裡的一根刺。拔不出來。也永遠長不好。」

    而這句話,在日後也一直根植於管天任的心裡,任何時候想起,每個字都浮現在腦海,不會有一絲記憶的消退。

    談起季劫,兩人的共同語言就多了不少。管天任說起季劫性格倔強,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弱點,就算是生了病也不告訴別人。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管天任不失苦惱地說,「他是不是受了委屈、是不是不高興,很多時候我不能第一時間感覺到。」

    在季劫看來,管天任已經夠了解自己了,但這樣聽,管天任似乎覺得自己遠遠不行。

    管天任甚至沒想過,自己為什麼如此渴望了解另一個男性。很奇怪。

    季文成聽管天任這麼說,竟然笑了起來,隨後用一種懷念而溫和的聲音,將季劫的事情娓娓道來。

    說得最多的,當然是季劫彆扭又倔強的小性子。

    「季劫小時候非常黏父母,沒有人抱著就會哭。慢慢的我工作忙了,沒時間陪他。突然有一天,季劫就不哭了。」季文成說道,「可他不是真不想哭,不是真不委屈。他只是能忍。」

    「疼痛、傷心……他都能忍。」

    「這些情緒只會在夜晚出現。」季文成如是說道,「在他夢裡爆發。等他睡著了,你去摸他的臉。如果是濕的,證明他不開心,他受了委屈。」

    管天任聽得瞠目結舌。

    季文成笑了,笑得非常溫和,一點都沒有當初嚴厲的模樣。他對自己兒子任性、彆扭的小性子了如指掌。

    管天任又吃驚又覺得這樣的季劫可愛,看著季文成不住點頭。

    這樣敏感、單純的大兒子,簡直像是內里塞著火藥的陶瓷娃娃,讓季文成一邊想細心呵護,一邊忍不住嚴加教導。

    如果不是日後發生的事情,他怎麼捨得把孩子交給其他人?

    但看著面前的男生,那個性格溫和,不驕不躁,一點點詢問的男生,季文成又覺得,其實管天任這個孩子真的不錯。

    跟季劫的性格互補,還會照顧人。

    真是個好孩子。

    管天任回想起季文成的託付,心情複雜,借著日光看季劫的臉。

    自己身邊的人,小時候愛撒嬌,又愛哭,心思非常敏感。那時他有強大的父親保護,季劫只要一張手,就能得到安全。

    可現在他只有自己了。

    管天任看著季劫臉側一道很不明顯的濕痕,想,誰讓他這麼難過?是楊懷瑾,還是別人?

    我要趕快長大,然後好好照顧他。

    管天任好想哭啊,可他不能哭。他得厲害起來,保護季劫,不讓任何人再欺負他。

    不讓他再受委屈。

    管天任忍不住去摸季劫的臉,卻被剛醒的季劫發現,季劫眯著眼睛,罵了一句,說:「x,你幹嘛老摸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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