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耄耋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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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說,當年丁飛雄雖然也歷經紛爭搏殺,但起因主要是武道,是歸元丹和歸元功,也是江湖紛爭武林爭鬥牽扯出的恩怨情仇。筆硯閣 www.biyange.net
而這一次,無法和尚看到的是真正的亂世,大晏雖然名義上國祚猶在,但朝廷對天下的控制力顯然已經大幅降低了。
一封信幾張信紙,無法記錄得太多事,但雖只是這麼一點篇幅,易書元便好似同無法和尚一起經歷了從相山寶剎到南晏諸行省。
一路行來,無法和尚是僧人,但又不只是僧人。
可以化緣乞食,也可以用勞力換取食物,搬運、壘起、主持法事,或者代替耕牛牽引農具犁地。
而那布袋裡面的種子也並沒有浪費,也在之後為快要撐不下去的人們帶來了希望。
和尚可以慈悲為懷,也不介意金剛怒目,殺戒、嗔戒、葷腥等戒也破了不止一回。
實話說,有時候和尚越來越不像和尚,但有時候做事簡單點,不是什麼都考慮佛法的話,心中反倒少了些迷茫,又在事後對佛法另有所悟。
直到在一座廢棄的塔樓中,禪坐留宿的無法和尚遇上了幾名江湖人,而池慶虎和麥凌飛也是其中之一。
當看到無法和尚的那一刻,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去過相山寶剎的池慶虎卻第一時間認了出來,雖沒有聲張,但心中是震驚的。
因為池慶虎大概已經明白近期江湖上流傳的「不戒僧」或者「不戒金剛」,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無法和尚。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籠統來說,池慶虎和無法和尚的交集有三回。
池慶虎年少之刻,長輩同丁飛雄有舊,那會還是大晏江湖風起雲湧的時代,也是第一高手丁飛雄恩怨情仇的時代,差不多已經是三十多年過去了。
第二次有交集,池慶虎憑藉著自家的關係,前往大庸,想要找回丁大俠對抗妖道國師,但那會曾經叱吒風雲的丁飛雄,已經成了一個普通寺廟的無法和尚,武功也已經廢了。
第三回就是今時今日了
也是這一場會面,讓無法和尚從池慶虎那也得知了易先生的下落,信也是在那塔中所寫。
而麥凌飛意識到眼前這位和尚竟然是當年大名鼎鼎的「丁飛雄」,曾經的先天高手的時候,也同樣是震驚和可惜不已,即便這名號在如今南晏已經少有人知曉了。
——
西河村中,易書元雖然「念信」的篇幅已經遠超紙張上所記述的內容,但也終究是到了尾聲。
「不戒金剛大和尚來於江湖,終究還是以江湖的方式踐行佛法。」
「兄長,後面的呢?」
「對對,易爺爺,後面還有麼?」
易書元把信紙折了起來,搖搖頭道。
「後面自然是還有的,不過信紙上卻沒了。」
大家雖然都有些意猶未盡,但這會倒是終於不用憋著勁了。
「沒想到這南晏亂成這樣子了」「南晏百姓真是苦啊。」
「安穩比什麼都重要啊!」
有人看向了易書元手中的其他信。
「易哥,這還有這麼多信呢」
「去去去,讀信的不是你,你是不累的,兄長怎麼也得喝點茶水休息休息是吧?」
看到易保康這樣,剛剛還在想著無法和尚的易書元也不由啞然失笑,只是心中不免想著南晏的亂世。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大晏數百年社稷,如今亂世也不會頃刻間改朝換代,或許得掙紮好些年呢
遠處的草棚那,土地公搖頭嘆息。
「這無法和尚頻頻破戒,雖是快意了,但怕是諸佛有知會厭惡這個佛門弟子,難成正果,將來圓寂也不能往生極樂」
手中零食已經從蛇肉變成了山楂的灰勉望了土地公一眼。
「你管佛陀幹嘛,反正我聽著覺得挺好,該救的救,該度的度,該殺的殺!」
——
曬穀場就是西河村人的主要活動場所,也是村裡面的「情報中心」,小到村里誰家婆媳吵架,大到天下大勢,反正就沒有西河村人不敢聊的。
畢竟天下再亂,至少大庸,至少月州,再至少也是元江縣,依然是很安穩的,夜不憂盜匪賊寇來襲,日不憂茶飯不能果腹。
日子似乎是一成不變的,但在這種一成不變之中,也有變化,而且是人生的大變化。
村中有人新生,有人老去,生老病死本就是一件繞不開的事。
弘興十二年,冬至。
易阿寶乘坐馬車從月州歸來,此刻已經過了元江縣城,距離西河村已經不遠,同車而歸的還有他的兒子易翰。
如今易阿寶的兒女幾乎都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兒子易翰身姿挺拔,還要高過父親些許,女兒易琳也已經亭亭玉立。
兒女皆繼承了母親的一些容顏優勢,生得俊朗和清秀。
在大庸,冬至日也是很重要的日子,不只是節氣的引導作用,更是有一定的團圓意味,敬老人孝父母,回家吃個飯,也到了準備靜待來年的時候了。
馬車上父子心情輕鬆地閒聊著。
「爹,聽說太爺爺九十大壽的時候,十里八鄉好多人都來了,就連縣裡的官員也有來祝賀的!」
「是啊,伱妹妹信上說壽宴擺了一百多桌呢,可是熱鬧了,你伯太爺一把年紀,還在壽宴上說書了,依然是技驚四座,滿堂喝彩啊,什麼戲班子舞樂師都被比下去了!」
聽聞此言,易翰暗暗可惜。
「唉,可惜偏偏是秋闈的時候,否則就能見識見識這盛況了,下次得是什麼時候了啊」
今年阿寶留在月州陪著第一次參與秋闈的兒子,同樣錯過了爺爺的九十大壽,而秋闈過後大壽都過去了,父子兩應其他文人墨客之邀去外地遊了一圈。
這會易阿寶撫須笑了笑。
「下次嘛,估計得是你伯太爺一百歲大壽了!等你伯太爺一百歲了,他再不願意,咱們也得給他大辦壽宴,不能給搪塞過去!」
「一百歲啊我還沒見過誰活這麼久呢」
易翰暗暗乍舌,易阿寶一聽這話頓時用手連連拍著兒子的頭。
「你這不是咒你伯太爺的嘛?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錯了錯了,爹,我錯了!」
易翰連連討饒,前頭趕車的家丁也是十分樂呵。
等馬車回到了西河村的易宅門前,家丁還沒下車就已經吆喝起來。
「少爺和孫少爺回來了~~~」
「小兔崽子,你爺爺做壽都不回來啊!」
易勇安第一個罵罵咧咧地出來,雖然在罵但臉上在笑,易阿寶和易翰下了馬車進入院子,裡面好不熱鬧,膳堂擺不下,餐桌都擺在了客廳這邊。
易家院裡大大小小几十號人呢,一些曾經是易府家丁,如今已經在西河村中當上普通農戶的人也拖家帶口一起來了。
易翰先父親一步沖入客廳中,直奔坐在那休息的兩個老人方向。
「太爺爺,伯太爺!你們不會怪我回來晚了吧?」
「唉!不怪不怪,科舉要緊!」
靠在椅子上的易保康應了一聲,易書元則是點了點頭。
「聽說考得不錯?」
「嘿嘿,馬馬虎虎過得去,我去找母親問安,一會再來說!」
易翰行了禮貧嘴幾句,就趕忙去後院找母親了。
而客廳門口,留著清須的易阿寶也回來了,也是一番行禮問候。
隨後是陸氏和李氏等幾個女眷的激動聲,易家院內一陣喧鬧,又回歸了準備餐食的忙碌,閒著的依舊是最年長的兄弟兩。
「兄長啊,咱們家,其實阿寶是最像你的」
客廳外的易阿寶聽到這話不由有些尷尬,他不論如何也不敢和伯爺爺相比的,長相上也談不上多像,也就是血緣關係有那麼一些相似而已。
「是麼,看來我年輕的時候還是有幾分風姿的。」
這會的易阿寶在月州書院任教多年,雖然沒有從政,但氣度儀態溫文爾雅,賣相也是不差。
聽到兄長的調侃,易保康露出了笑容,又有著無限感慨,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兄長回來的那一天,見到了不再瘋癲的至親。
「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我都沒想到自己能活九十歲,整個元江縣的九十老翁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吧?」
易書元也是笑了笑。
事實確實如此,而弟媳趙氏比弟弟保康小了得有十歲呢,就這也已經是少見的高壽了。
「是啊,這不有兩個在這嘛!」
「哈哈哈哈哈」
聽到客廳里兩個老人的笑聲,易家人個個都樂呵,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易家這可是好幾個寶呢,雖然有時候很固執,有時候脾氣臭,但誰能不敬重呢?
易書元看向身旁的兄弟,此刻腦海中有回憶,也有對往昔的通感。
多年以前,易書元瘋癲,家中為了給他治病耗盡了一切,隨後易父也鬱鬱而終。
易保康年紀不大,既要照顧同樣一病不起的母親,還要照顧瘋癲的兄長,即便年齡越來越長,但十里八鄉的媒婆聞其名都是眉頭緊鎖,能娶個媳婦都是不容易。
似乎此刻的易保康也在想著曾經過往,只是這會好像也不是在想父母兄長了。
趙氏八十了,頭上卻還有部分黑髮,這會端著碗碟進來,在桌上擺放器皿,動作依舊麻利,時不時也會回頭看看易家兄弟。
易保康撐著椅子坐正了一些,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娘子,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這話聽得一個八旬老太微微有些臉紅,這死老頭,幾十年也少說這種話,回頭笑罵一句。
「那可不,那會我也是被媒婆誆騙了,又信了你易保康老實肯乾的鬼話,誰知道來了易家這麼苦啊!不過好在苦盡甘來,大伯您說是吧」
「哈哈哈哈哈」
易書元和易保康都笑了。
趙氏如今當然是也早已釋懷,回頭想想,這一生也是有滋有味的。
冬至的團圓飯吃得開懷,九十以上的耄耋老翁兩兄弟,在今天都喝了不少酒,家人想勸都被易保康懟了回去,讓人勿要掃興,後面甚至連易書元勸都不管用。
這一天,易保康也喝醉了,嘟囔著不願離開,靠著藤椅就坐在桌前蓋著衣衫酣睡,而易家人依然在享用飯食。
「呼呼」
一陣陰風從易宅之外吹來,入了府中卻沒了寒意,仿若春風提前而至。
易書元提著酒杯就坐在上首之位,身邊就是醉倒的易保康,周圍易家上下的歡鬧在他這仿佛都已經遠了。
一隊陰差就靜靜站在桌旁不敢有什麼動作,良久,當先的夜巡遊才低聲道。
「仙尊,易保康的時候到了」
在喜悅聲中而生,在家人簇擁下而逝,何嘗又不是一種美滿呢。
易書元點了點頭,一旁的夜巡遊微微鬆了口氣,向前勾了勾手指。
「易保康,你的時候到了,請隨我們走吧!」
易保康就像是才睡醒了一樣,眯著眼睛坐正,愣了片刻之後坐了起,隨後又緩緩站起,他看向周圍,好一會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可否,可否讓我待一會」
這種要求換別的地方門都沒有,但在這陰差自然沒有一個不字。
「自然是可以的,但不可太久!」
「唉!」
易保康也沒有什麼過分之舉,就是站在廳中看了好一會,易書元此刻只是舉著酒杯發呆,好似也看不到鬼魂。
「好了!」
正如吃飯前說的那樣,易保康也已經十分滿足了,更自覺走得毫無痛苦。
「請!」
陰差伸手向外,隨後帶著易保康一步步走出了客廳。
屋前院中,一隻貂兒蹬著後腿站起來,望著陰差隊伍離去,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
「保康,走好」
人各有志,也各有追求,有人追求長生不老,有人只想要幸福美滿,有人求而不得,有人求得而不適
仙道亦有終時,不過是拉長時間而已,凡人一生短暫,未必不是轟轟烈烈,而這轟轟烈烈也未必需要快意恩仇乃至爭奪江山!
「伯太爺,您怎麼哭了?」
廳中喧鬧略微停頓,都看向了大太爺,易書元神色略顯恍惚,只是下意識伸出了手,一滴眼淚剛好從自己眼角滴落到了手心。
不知不覺,易書元感受到了冬至之劫,或許早已開始了,或許如果易書元這些年沒回來,或者直到近日有感才歸,此劫便是心中大劫!
只是此刻的易書元,卻並不在乎這些了。
心中回憶胞弟平生,易書元只是看向了身旁的易保康,平凡的偉大也是偉大,此,便是《易保康傳》了。
而此刻的易家人,也漸漸意識到了什麼
(本章完)
第484章 耄耋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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