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時候,她的模樣

    傍晚時分，香城最豪華的私人會所內，佳期獨自一人待在一間豪華包間裡，心急地來回踱步。

    電視台的人宴請葉博堯，葉博堯推不過，本想邀請佳期一起，佳期卻只覺得不合適，因此她才被安排在這個包間裡，而葉博堯就在隔壁。

    她滿心想著從前的自己，只想葉博堯能夠快些過來，好讓自己跟他好好聊聊。可偏偏越是心急，就覺得時間走得越慢，佳期那顆好奇的心都要快要灼出洞了，葉博堯還是沒有過來緹。

    她終究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想到隔壁去打探打探，誰知道剛剛打開門，卻發現葉博堯剛好就站在門口。

    佳期頓時大喜，笑意浮上眉梢，「你來了？醢」

    葉博堯低頭看看她，眼波溫潤，「等急了？」

    佳期毫不避忌地點了點頭，「我想快點跟你聊聊，我想知道——」

    她剛剛開口，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她要說的話。佳期連忙說了句抱歉，拿出手機一看，卻見是沈青城打過來的。

    「餵？」佳期有些匆忙地接起了電話。

    「在家？」沈青城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我今晚加班，不回來吃飯。」

    「哦，好。」佳期匆忙回答了一句，隨後就準備掛電話。

    沈青城卻仿佛突然察覺到什麼一般，「你在哪兒？」

    「我在外面。」佳期回答道。

    「跟誰在一起？」

    「一個朋友。」佳期強自按捺住心急，回答道。

    「什麼朋友？」他聲音似乎低沉了一些。

    佳期卻仿佛察覺不到，只匆匆道：「以前的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跟朋友吃過晚飯就回家，就這樣吧，拜拜！」

    說完她就掛掉了電話，轉身看向葉博堯，「葉先生。」

    葉博堯看著她手裡的電話，「男朋友打過來的？」

    佳期連忙將電話放進了包包里，重新走到他面前，「抱歉，葉先生，我在七年前的一場事故中失去了記憶，所以我不記得你。我很想知道我跟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是怎麼認識的，我們是什麼樣的朋友關係，還有……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你有沒有見過我媽媽，我媽媽是什麼樣子……」

    她呼吸急促地一連說出許多問題，葉博堯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來，捂住了她的耳朵。

    佳期忽然就失去了聲音，只是抬眸看著他。

    「原來如此。」葉博堯低低地開口，「我就說，即便是七年不見，我應該也不至於會老到讓你都不認得。」

    他語氣中帶著嘆息，夾雜了久別重逢的欣慰和酸楚，直擊得佳期心中也酸楚起來。

    七年了。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她從來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人，知道過去的她，認識過去的她，可以把過去的她講給她聽。

    她忽然之間就有些克制不住地紅了雙眼，葉博堯的手緩緩移到她頭頂之上，輕輕揉了揉，低聲道：「傻丫頭。」

    *

    葉博堯看了看包間裡安排的菜式，又給佳期點了一杯鮮榨蘋果汁，隨後才道：「我是在你十七歲那年認識你的。」

    佳期捧著自己最喜歡的水果飲料，幾乎瞬間就完全確定了葉博堯的故友身份。

    知道她喜歡蘋果的人不多，寧安算一個，連遲嘉俊都不知道。沈青城的冰箱裡雖然也總是放著好幾個品種的新鮮蘋果，但佳期猜測那應該只是巧合。而現在，葉博堯特意給她點了一杯蘋果汁，這明顯不是巧合。

    「十七歲那年？」佳期心臟的跳動忽然就緩慢了一切，卻依舊比平常快得多，「那之前呢？之前你不認識我？那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在哪裡認識的？」

    葉博堯看著她，目光悠遠，微笑，「我們是在霖市認識的，在那之前，我的確不認識你。我見到你的那一天，你受了傷，倒在街邊，被我撿回了家。」

    他用了「撿回」這個詞，佳期並不介意，反而笑了笑，可是那絲笑容只是一閃而過，「霖市？我們在霖市認識的？我以前住在霖市？」

    「連自己以前住在哪裡都不記得了？」葉博堯目光之中隱約流露出一絲哀涼。

    佳期低下頭，搖了搖頭

    。

    「是，你以前住在霖市。」葉博堯看著她的模樣，微笑道，「你說，你跟媽媽吵了架，所以離家出走，結果卻因為身無分文吃了許多苦，後來又意外受傷，所以被我撿到了。」

    「我跟媽媽吵架，然後離家出走？」佳期眸中瞬間就凝了淚，「我是什麼樣子？我是不是很不聽話，很叛逆，所以才會跟媽媽吵架？你見過我媽媽嗎？我媽媽是什麼樣子？我是不是讓她很生氣，很傷心？」

    葉博堯忽然伸出手來，輕輕在佳期眼角摸了一下。

    佳期察覺到這個動作的親昵，終究還是有些不自然，微微側臉迴避了一下。

    葉博堯的手僵在空中，卻也不覺得尷尬，片刻之後他收回了手，低聲道：「你不是叛逆，但是有些倔強，因為跟你媽媽在出國的事情上發生了分歧，所以才離家出走。你說你媽媽想帶你出國，可是你不想去，所以寧願離家出走，想要自立起來。」

    佳期眼中還有淚，聽到這裡卻忽然笑了笑，「想要自立，結果卻差點餓死街頭？我怎麼那麼倔啊……」

    「大概是因為年輕吧。」葉博堯說道，「畢竟那時候你才十七歲。」

    十七歲……佳期幻想著那個時候的自己，卻依舊是滿心酸澀。

    那麼年輕，那麼倔強，卻那麼陌生。

    她聽著葉博堯講述著自己，卻仿佛在聽著別人的故事。

    「那後來呢？」佳期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後來，你就在我那裡住下了。」葉博堯笑道，「開始嘗試自己去找工作，一點點地自立起來。」

    「在你那裡住下？」佳期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十七歲的她，真的那麼不懂事，他雖然救了她，可怎麼也只是一個陌生男人，她真的就在他那裡住下了？

    「我在霖市有個四合院，你很喜歡那裡，在院子裡給你一個房間住，也不算是什麼大事。」葉博堯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回答道。

    原來是四合院。佳期似乎鬆了口氣。若是像如今這種公寓，跟他住在同一個封閉的空間裡，真是想想都尷尬。

    「我那時候那麼不懂事，住在你那裡，一定煩死你了。」佳期低聲道。

    「不是。」葉博堯卻緩緩搖了搖頭，「你沒有不懂事，相反，你很懂事，也很可愛，陽光明媚，自信洋溢的女孩子，總是對未來充滿信心……」

    佳期幾乎聽得入了神，有些呆滯地看著他，「你是在說我？」

    葉博堯看著她，微笑點了點頭，「是你。那個時候的溫佳期，就是這個樣子。跟你現在很不一樣。」

    佳期怔忡了片刻，低頭看了看自己，忽然有些無奈地苦笑起來。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因為過去一片空白，所以對未來的方向也總覺得迷茫，搞不清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那個時候，有理想嗎？我最想要什麼？」佳期忽然又問。

    葉博堯看著她，忽然安靜了片刻，在佳期殷切的目光之中，他才緩緩又開了口：「有。你說，你最想要一個家。一個完整的、溫暖的家。」

    佳期聽完，忽然猛地轉開頭去，眼淚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來。

    原來不是無根可循，原來她心中最盼望的東西，竟然一直都沒有變過？可是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這樣東西竟然都是不可求的奢望。

    「佳期？」葉博堯忽然低低喊了她一聲。

    「沒事。」佳期勉強回答道，「沒事……我只是聽到過去的自己，有些激動，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你再窘迫的樣子我都見過，何必擔心我笑你？」葉博堯低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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