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縣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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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與縣中大吏照過面後,登上專為他準備的黑絲蓋車,嚴肅則上了一輛黑布車。
數十騎士在前開路,近百步卒護衛兩側,酃縣諸吏則尾隨其後,一路浩浩蕩蕩,直奔酃縣東郭門。
酃縣東臨耒水,北靠湘江,西依諸山,南面則是由耒水沖積而成的廣袤平原,一望無際。
由此可見,酃縣頗占地利之勢,一旦爆發戰爭,敵人很難從東、北、西三個方向展開大規模攻擊活動,唯有從南側強攻。
換句話說,酃縣只要留下少量兵力監視其他三個方向,而專心防守南面,即可高枕無憂。
劉景私下猜測,這或許就是當初選擇在此處低洼地帶建城的原因所在。在那個戰亂頻繁、蠻越遍野的時代,首先要考慮的是安全問題,其他都是次要的。
酃縣城郭距離耒水並不遠,劉景坐在車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酃縣那黃土夯築的堅固城牆。
酃縣和衡山鄉邑一樣,藉由靠近江水的優勢,引耒水為護城河,寬達數丈,垂柳依依,流水咚咚,其上甚至可泛小舟。
酃縣城郭呈長方形,周回約四里有奇,荊南地區的縣治城郭,大抵都是如此規模。
車隊進入酃縣東郭門,轉而向北,很快就來到縣寺大門前。
酃縣縣寺一如漢家傳統,設有四門,南面為正,門前立有二座雕刻精美的石質望柱,這就是桓表,也被稱作「華表」。
相傳堯時立木牌於交通要道,供人書寫諫言,針砭時弊。遠古的桓表皆為木製,本朝以來,開始逐漸使用石柱作桓表。
除了桓表外,縣寺門口還置有一面牛皮大鼓,縣寺立鼓的主要目的是聚集百姓,發號施令。
與郡府一樣,縣寺大門兩邊也有「塾」,穿過兩塾中間的寺門,繞過罘罳,即進入廷中。
酃縣城郭雖然不大,縣寺卻占地極廣,幾乎「圓亘城半」,其內屋舍建築新麗殊甚,過於長沙郡府,看得劉景暗暗皺眉。
縣寺中最顯赫壯麗的建築,無疑是正堂,即縣長升堂聽事之所。
縣長平日大多時候是在正堂隔壁的「便坐」辦公,漢代郡、縣之長,能夠三日一聽事、五日一朝會,已經算是勤政的表現了,大多數人都做不到這一點。
正堂之後,是長官的居所,稱為「縣舍」,縣令之所稱為令舍,縣長之所稱為長舍,縣丞之所稱為丞舍。
正堂與長舍之間以圍牆相隔,牆中開門,此門稱為閤,因其內就是長官的居所,能夠進出者皆為親近之人。這也是功曹、主簿、主記、賊曹等門下親近吏的由來。是以縣中諸吏到此皆止步。
嚴肅的丞舍與劉景長舍比鄰。昔日陳留名士吳祐為膠東侯相,每次在後園中散步,常常能夠聽到隔壁縣丞之子的諷誦之音。二者住地之近,由此可見一斑。
長舍屋宇已經打掃乾淨,器具亦全部換成了嶄新之物,原本無需如此浪費,然而前任縣長乃是意外死於任上,自然不能再繼續使用這些東西,是以全部更換。
在龔英等人的陪伴下,劉景逛遍長舍諸室,又去後院轉了一圈,對居住環境頗為滿意。
一行人重新回到長舍堂中,龔英問道:「下吏斗膽問一句,明廷為何不帶家眷女婢?」
劉景笑著道:「內人是北人,不慣南方水土,唯恐染病,是以未曾前來。」這當然是藉口,真實原因是酃縣局勢不明,為了安全起見,暫將鄧瑗留於家中。
鄧瑗自己來不了,倒是有意派兩個丫鬟跟隨左右,照顧他的起居,不過被他拒絕了,兩世為人,他從來都是自力更生,不習慣被人服侍。
此次赴任,劉景身邊僅帶著一個從醉鄉居出徒的僮廚,負責一日三餐。在長沙郡府為吏的一年多里,他唯一的怨念就是每日都需要親自生火做飯,如今終於能從中解脫出來了。
龔英正色道:「明廷是何等尊貴之人?身邊豈能無侍婢服侍起居?我有幾位族妹,皆是貌美而識體,若是明廷不嫌棄,下吏立刻派人還家,將她們喚來。」
劉景想都沒想,便笑著搖頭道:「功曹一番好意,我心領了,此事勿要再提。」
龔英不動聲色地道:「是下吏冒昧了,請明廷恕罪。」
劉景笑而不語,接著問道:「功曹可知褚子平?」
龔英頷首道:「這個自然。在酃縣,即便三歲童子,亦知褚子平『孝勇無雙』,乃酃縣第一豪傑,上至縣吏,下至百姓,皆慕其人,聲望之高,無人能及。明廷為何問起褚子平?」
「這話似有捧殺之意啊。」劉景一聽龔英這番話,便知兩人不是一路人。
「褚子平『孝勇』之名,我聞之久矣,此番被府君委派至此,自然要登門拜訪。」劉景隨後問道:「我聽說他在母親墓旁結廬,守孝三年,如今孝期將成?」
龔英回道:「稟明廷,褚子平昨日便已脫下孝服,歸家大宴賓客,酃縣一縣齊至,車輛充塞道路,盛況空前,令人側目。」
劉景撫掌而嘆道:「可惜啊可惜,若是能夠早一日到達,就能參加這樣的盛會了。」
龔英很是不以為然,道:「褚子平雖為豪傑,卻不過一遊俠兵子,明廷乃是南土名士,怎麼能自降身價,與他結交?」
劉景搖頭道:「昔日以信陵君之尊,猶為酒鬼和賭徒費心,功曹如此說,是要我學平原君嗎?」平原君無法真正做到禮賢下士,嘲諷信陵君盡結交一些下三濫的人,結果此話傳出後,自己的門客立刻散去大半,全都跑到了信陵君那裡。
「下吏未能體察明廷心意,心中萬分惶恐。」龔英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十分淡然,並無惶恐之色。
劉景又問道:「褚子平的家就住在酃縣城中吧?」
「是。」龔英答道。
劉景頓時起身,說道:「左右無事,不如功曹這就帶我去褚子平家拜訪。」
「明廷剛剛安頓下來……」
「有何不可?」劉景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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