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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新一天的見面禮

永罪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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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話音落下,虞幸蒼白的皮膚上,黑色紋路逐漸清晰。

    陰暗的空氣隨著虞幸身上純粹的詛咒之力的顯現而凝滯,依稀有一聲不似人的尖叫發出。

    虞幸緩緩坐起,他的腿搭在床邊,赤著的腳輕輕抵在地面,好整以暇地抬眼。

    身上的紅衣比花宿白的那套輕便太多,短衫短褲,服帖地罩在皮膚上,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細密線條。

    黑色的絲線在他皮膚上遊動,陰冷、絕望,瀰漫著死亡的氣息,他腳背的黑紋向外延伸,沒入周遭的黑暗與陰影中。

    明明屋裡什麼也沒有,可虞幸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就在這裡,它正又驚又怒,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一場瓮中捉鱉。

    不好吃的那麼一點「詛咒」被抓出來了。

    黑霧升騰,把虞幸籠罩其中,他面容被重重霧色遮掩,在夜色里更加晦暗不明。

    「神樹。」虞幸輕輕道,「一道食材昂貴,卻做成了一盤泔水的晚餐。」

    舌尖血色一閃而過,氣氛更加壓抑。

    好像這真的是一個……

    人形鬼沉樹的進食現場。

    可惜,挑嘴,不吃。

    他只是刻意放出了自己體內的詛咒力量,使神樹里的截肢詛咒像是遇到了天敵一般,在無形中瘋狂逃竄。

    忽然,滿屋子的黑霧被那股看不見的橫衝直撞的氣息撞開了一個微小的裂口,頓時,那個氣息就從裂口中溜了出去,近乎消失無蹤。

    房間裡的黑霧一散。

    看樣子,那個神樹、詛咒、馬尾辮女鬼……無論怎麼稱呼都可以的氣息,還是逃脫了獵人的陷井。

    可也只是看樣子而已。

    虞幸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分,他眼中的幽藍色變得深邃,在變幻莫測的視角中,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枝條悄悄探出身形。

    心念一動,擁有這一小部分他的意識的枝條就潛入地底,與地下的土層交疊而過,飛速的往神樹方向生長。

    那道氣息怎麼可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不過是個劣質品。

    他剛才故意露出破綻,讓那氣息回歸本體。

    可實際上,那道氣息當中,已經混入了一絲屬於他的詛咒之力。

    哪怕是沙子當中混進一粒細鹽,也不是那麼好找出來的。

    礙於南水鎮夜間的隱藏規則,他不能就這麼追上去,可是,一絲力量纏繞在神樹的氣息中與其一起進入本體,這可沒有什麼規則能管到他。

    他微微閉上眼,感受著脫離身軀的詛咒之力的情況,只是覺得好像陷入了泥沼,周圍全是爛巴巴的觸感。

    他的詛咒之力好像已經進入了神樹當中。

    而從他腳下延伸出去的枝條,也已經來到神樹附近。

    枝條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舌頭。

    他仿佛品嘗到了腐爛的味道,從神樹的根系一直延伸,那些土地都爛透了,無數死屍融在一起,化為泥土的養分,原地只剩下被深埋的森森白骨。

    而他的眼睛,也看到了夜間的南水鎮。

    一片寂靜。

    沒有一盞燈還亮著,鎮民所化的厲鬼早在遊戲結束的那一刻就恢復了人類的模樣,現在也不見了。

    南水鎮像是一個停工的劇組,沒有夜戲的時候,只剩下道具和布景還孤零零地矗立在哪裡。

    唯有冰雪與寒冷風雨欲來。

    在神樹旁,他「看」見了無數個麻花辮女鬼。

    女鬼們直直地站立著,有的站在樹根邊,有的站在樹冠上,有的似乎是像上吊一樣吊在樹枝上,風來時,卻吹不動她們。

    與之相對的,是樹上掛著的十幾個木牌,上面圍繞著願望的力量,已經被污染成骯髒的味道。

    流蘇被風吹動,微微搖晃。

    這些沒有臉的女鬼的細長麻花辮深深地扎進地下,其中有好幾個正汩汩往外冒著鮮血。

    【好新鮮】

    來自虞幸的枝條的意識傳回了主腦,想法越來越危險。

    【是新鮮的,從活人身上剝離的生命,我想嘗一口】

    【我也想喝,我也想喝,我也想喝】

    枝條看著像傳輸管一樣的黝黑的麻花辮們被鮮血染成暗紅色,渴望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不能吃的垃圾在和我們搶美味佳肴,快讓我吃一口吧,不然全都浪費了!】

    我們的,這些鮮血里蘊含的代價與生命,都應該是我們的才對。

    是我們的。

    是我的。

    虞幸的想法漸漸和枝條重合,自言自語出聲:「是我的。」

    然而聲音一出,他就猛得恢復清醒,嘖嘖一聲,揉了揉發脹的腦袋。

    差點又被這條舌頭帶偏了,這東西對鮮血的渴望過於怪異,他絕不能縱著。

    意識清明,虞幸瞬間便奪回了思想的控制權,看著這還在吸收養分的詭異小樹,他冷哼一聲,帶著一點點不爽,控制著枝條瞬間從另一維度降臨,然後轟然沖了上去!

    枝條的速度快到留下了殘影。

    看不清的鋒利尖端划過,所有的女鬼都震顫了一下,呆呆的低下頭。

    她們的麻花辮……

    全都斷了。

    失去了和土地的聯繫,她們就像驟然失去了水的魚群,在短暫的停滯後,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

    她們的身體重新化為已探探黑色的液體,被神樹吸收了回去。

    神樹憤怒地搖晃,紅色樹葉像雨一樣落下,下一秒,一股也算是極為恐怖的氣息牢牢鎖定了幹壞事的虞幸牌枝條!

    感知傳回大腦,虞幸感覺像是本人站在樹前被鎖定了一樣。


    凝視著他的不是什麼樹木,而像是一雙冰冷的蛇瞳。

    顯然,神樹身上撐得起恐怖二字的氣息,來自那條掌控著南水鎮的小千結。

    那條蛇恐怕已經被驚動了,過不了多久就會順著攻擊神樹的枝條找上門來,虞幸哪會給它這個機會,在那之前,他就會……

    偷偷藏進去的那一縷詛咒之力開始發散。

    這是正牌對劣製品的壓制力。

    在詛咒之力顯現出自身力量後,神樹樹幹里的劣質詛咒通通見鬼了一樣四處逃竄,那好不容易和千結力量維持的平衡瞬間被打破,整棵樹在原地顫抖了五六秒,比虞幸預想中還要快地枯死了。

    等等,這裡面似乎還摻雜了其他東西。

    虞幸在混亂中依稀能感應到,神樹的根系底下還有一股十分相似的力量,早早匯聚成網,在此刻做了一把助攻,讓本來還能自我修復一下的神樹潰不成軍。

    原本被麻花辮們紮根的地方留下了一個個血洞,無處安放的鮮血汩汩湧出,不知有多少是旅店裡依舊中了招的推演者的,又有多少是神樹自己的。

    就在這時,腐爛的泥土裡生出一棵黑色小花苗,好像是感應到了他的想法,原地表演了一個開花。

    虞幸:「……」

    行吧,是花宿白在幫忙——雖然這種小忙可有可無,但確實為他節省了時間,讓小千結提前發現並鎖定他本人的概率又下降了不少。

    看來,那傢伙在茶攤的時候就猜到了他今晚會做的事,所以提前埋了東西進去吧。

    他只思考了一瞬間,就先切斷了和枝條的聯繫,讓其回歸自身的維度,不留把柄。

    意識回歸的前一刻,虞幸看見地上那朵好像是黑玫瑰的花快速風化,如煙塵般消散了。

    花宿白也很懂不留把柄。

    那一縷被虞幸分出去的詛咒之力悄然回歸,融進他的皮膚,化作一根細細的黑色紋路,然後和其他黑紋一起隱入皮膚里,深藏功與名。

    手上的血印隨之消失,沒留下半點痕跡。

    虞幸迅速躺回床上,閉眼睡覺。

    這個晚上小千結一定會十分驚怒,辛辛苦苦栽的樹就這麼沒了,它一定會化為蛇女形態在南水鎮遊蕩,找出幕後黑手。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必然就是此刻都聚集在同一個旅店的「遊客」們了。

    遊客們各有手段,在這次的旅程中早已暴露,蛇女百分之百會向旅館投來視線,找出那個惹蛇厭的傢伙。

    所以虞幸要裝作熟睡,把嫌疑撇出去,不管蛇女懷疑誰,只要不耽誤他明天的計劃就可以。

    ——畢竟,按照正常流程,他沒有掛祈福牌,今晚本就不會受到攻擊,那麼此時此刻還在安穩熟睡才是應該的。

    因為他甚至「不該有」其他遊客的迷茫和警惕,畢竟他是方家小少爺,這一個晚上還和旅行社的同伴待在一起,只是念舊而已。

    蛇女的凝視,在虞幸躺下後七秒到來。

    七秒鐘的時間,對南水鎮的掌控者來說已經是很漫長的反應速度了,要是沒有花宿白幫的小忙,虞幸預計的其實是躺下後三秒內就要接受蛇女的視線審判。

    他側身而睡,面朝房間牆壁,紅色的短上衣隨著動作凌亂起來,露出一大片腰腹,在寒冷的溫度中微微收縮。

    他的眉頭因為冷而蹙起,無意識的伸手拽了拽衣服,但睡夢中判斷力不夠,只抓到了衣服折印,根本沒法往下拽。

    胡亂動作兩下後,他的臉像枕頭裡埋了埋,帶著不舒服的感覺又陷入了沉眠。

    ……以上,就是蛇女盯著他時看到的景象。

    沒有破綻。

    虞幸的表演自然到將一些睡覺特別老實、一動不動的推演者都反襯得極為可疑。

    蛇女沒有把注意力過多放在他身上,看他那幾眼,更多是在欣賞未來的新皮囊,新合作夥伴,隨後便滿心怨毒地想要在其他人中抓出那個裝睡的螻蟻。

    蛇女意識的到來本該悄無聲息,可它身上有著非常可怕的能量波動,在此時還活著的推演者基本上都是佼佼者了,所有人都從沉睡中驚醒。

    誰能懂呢,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個恐怖存在盯上並且來回掃視。

    就像野外露營睡在帳篷里,半夜驚醒,發現幾個二十樓高的外星人正蹲在身邊觀察自己一樣。

    只是他們還記得那張旅店規則紙,不管是規則上關於無論如何都不要睜眼的提示,還是這視線中過於明顯的觀察意味,都讓他們沒有輕舉妄動。

    所有人都保持著睡姿,跟死了一樣安靜。

    就連張羽都醒了。

    感知惡意,可是他擅長的領域。

    他不知道自家隊長又搞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引來了這麼有壓迫感的東西,但他很快判斷出,這個時候睡大覺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遇事不決睡大覺。

    張羽終於因為隊長所帶來的滿滿安全感而進化成了睡覺大王。

    等蛇女因為無法確定而選擇暫時退去,明天白天再觀察時,張羽已經睡著了。

    這一睡著,就錯過了後半夜走廊外痛苦卻被壓制到極點的慘叫,以及拖拽屍體的聲音。

    各懷心思的一晚過去,天光微微發亮,鐘聲敲了七下,昭示著規則的最後一條開始「生效」,可以睜開眼睛了。

    張羽隨著鐘聲而醒,他仔細說的敲鐘的次數,確認無誤後才睜開眼睛,揉著有些發癢的眼尾坐起來。

    猛然間,他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血腥味。

    屬於偵探的警鈴猛的響起,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典禮服,快步走到門邊,將門一開——

    「咚。」

    一截似乎是倚靠在門上的斷臂隨著門的打開應聲掉落,斷臂的手掌叭嗒一聲,剛好蓋在了張羽的鞋面上。

    張羽:?

    他惜命,所以才比較害怕鬼魂帶來的壓迫感,但屍體他可是半點不怕的,這反而一下子使他的大腦活躍和清醒了起來,第一時間向走廊上望去。

    零星幾人在同一時間打開了門,他們的門前都發出了點動靜,有什麼物件摔落的聲音。

    而仍舊關著的一扇扇門前,畫面就明了多了。

    只見,大概是屬於同一具屍體的各個部位被分散著抵在了所有人的門上,像是嶄新的一天給他們帶來的禮物。

    走廊上布滿了拖拽的血痕,這些血痕沒有因為白天的到來而消失,然而越發清晰猙獰。

    張羽眉頭一跳,蹲下來仔細觀察自己門前的這條斷臂。

    斷臂的中指上帶著一枚金色的指環,很樸素,但觀察力和記憶力都十分驚人的張羽立刻認了出來,這枚指環屬於昨晚沒有完成找玩偶任務的一個墮落線推演者。

    按照嚮導高一菱所說,沒完成任務的遊客只能睡大街了,還很容易被撿到,變成瑞雪祭的「祭品」。

    而現在,這個人就以最為慘烈的方式,出現在了還活著的推演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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