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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我觀座上,盡如衣冠禽獸!

盧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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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聽窗外風雪呼嘯,華貴的鸞鳳車輦,與街道巷尾的許多匆匆過客擦肩而過,卻又涇渭分明。

    車駕之中,隔絕了風雪氣,一應設施更是齊全無比。

    莫說是只容納季秋與田姒以及兩名侍女,就是再多上幾人,也是毫無問題。

    烈馬嘶鳴,顛簸在道路之上,踏著薄薄積雪,一路疾行。

    而這車駕內部,被侍女照看著的火盆陶罐,茶水早已煮沸,隆隆直響。

    示意侍女退後,田姒雙膝併攏跪坐,雙手抬起。

    輕柔迅捷的將那濃釅的茶水斟好,倒入兩具精美的瓷碗之中,並捧起其中一具,遞給了眼前衣衫整潔的少年:

    「先生,請飲茶。」

    車輦裝飾的輕奢華貴,溫度與外界的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暖意升騰,紅袖添香,好一副奢糜之景。

    然而季秋接過茶水,卻並未因此影響心神。

    看著眼前身穿紫色羅裙,因車內升溫,面色稍有紅潤的田姒,季秋輕啜一小口後,便慢慢放下了茶水:

    「齊王都中,臨淄內城,共有上卿九家,垂拱而治,盡享權柄,聲名顯赫。」

    「田姒,先生既上了你這車輦,便不會再回去了。」

    「我且問你,只論今日,是單單只有你田氏的族主要見我。」

    「還是.」

    「這臨淄的上卿九家,或是那齊王的使臣,都要來見我?」

    放下瓷碗,季秋喝出一口白氣,目光向那窗簾遮掩的漫天雪景望去。

    對此,田姒抬起眸子,沒有分毫猶豫,便將她所知曉的,盡數一一如實回應:

    「先生,族主要見您,其中細節,我並不曉得多少。」

    「但以您的身份,以及當下的時局」

    「恐怕,應是不止只有族主一人。」

    看著眼前規規矩矩的少女,季秋聽後,狀似無意的點了點頭。

    聽不出多少信息。

    不過,卻也怪不得田姒。

    畢竟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傳信的罷了,若不是她與自己有著一層聯繫,終歸還是會有姓王的、姓李的,或是其他之人,前來稷下尋見自己。

    說穿了,還是近來名聲所致。

    但,不妨事。

    無論波雲詭譎,到底是何模樣。

    不外乎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車輦在侍衛駕駛烈馬之下,速度迅捷,漫長的外城道路,轉瞬即過。

    很快,便入了內城,未消片刻,便到了這臨淄王城的九卿府之一,田氏的族地之前。

    這是一處,占地極廣,甚至要比之稷下學宮,都要更為遼闊的區域。

    毫不誇張的講,與一座稍小的宮閣群落,可謂一般無二。

    一路行駛,在季秋的神魂感知之下,偌大內城,諸如此類的族地貴府,並不只有一處。

    而且大都金碧輝煌,由得白玉雕刻而成,在這漫天大雪落下之時,更顯壯闊。

    這內城人煙稀少,都是神血後裔的居所。

    可他們占據的資源,卻是外城之人根本無法想像的。

    很難以置信。

    這竟是那外城諸多簡陋木屋、帳篷,到處都充斥著魚腥與海鹽味的臨淄王城,所環繞的中心區域。

    如此來看,那外面一環,哪裡是臨淄。

    那不過只是,被真正的臨淄王城,所撇開的一圈難民窟罷了。

    即使早已知內城幾分奢靡,但季秋親眼見得後,仍是不免感慨。

    上下之差,竟至於斯!

    王是王,卿是卿,世世代代。

    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土生土長的普通凡民,莫說是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了,怕是連想,都無法想得到這種情景。

    當年他號稱大賢良師,舉太平起義之時,大炎雖也是腐朽,但細細來看,無論各方境況,與此世相比

    卻著實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姒小姐。」

    「到了。」

    車輦顛簸一下,外界侍衛沉悶的聲音傳來。

    而聽得聲音,季秋適時起身,田姒亦是相隨。

    在撥開那層通往外界的轎簾時,季秋卻是頓了頓,隨後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於是轉頭望了田姒一眼:

    「田姒,在出去之前,先生要最後告誡你一句話。」

    「我教你一年有餘,也知你幾分野望,但真正的強者,從來都沒有活在別人影子裡的。」

    「無論是你田氏的族主,亦或者是先生我,還是其他比你要更強的存在,你把他們的話或影,看得太重了。」

    「旁人之言,可聽可信,卻不可奉為比之自己的意志,要更加堅定的真理。」

    「有時候,你也該思考思考,你的未來,該如何去走了。」

    說完,季秋便撥開了這層轎簾,足履一躍而下,踏在了薄薄積雪之上。

    直到季秋落下身後,起身的田姒才算是回味過來,於是細細琢磨了下季秋的話後,面色複雜難言。

    她好像,確實如同先生所說的那樣。

    雖說,在稷下進修了許久時間,但自幼所接受的神血教誨,她還是幾乎刻在了本能之中。

    弱小者與後輩,天生就該服從於強大者與前輩。

    不過隨著接受了百家學說,以及季秋的教誨後。

    這種固有的認知,本來牢不可摧,但卻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以及季秋這一句可謂醍醐灌頂般的話語。

    慢慢,露出了裂紋。

    「受教了,先生。」

    踏在積雪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田姒的引領下。

    季秋與少女一前一後,走入了這座古老的上卿府內。

    即使被皚皚白雪所掩埋,可那紅牆綠瓦,依舊散發著古老與神秘的色彩。

    連綿起伏的宮閣群落,在這冰天雪地的映襯之中,顯得分外冷清。

    走入田府,一排排手持青銅斧鉞的鐵甲衛士,幾乎隨處可見。

    他們的身上,流淌著稀薄的神血,乃是被主人家賜予的神血,一旦灌注,便永遠無法背叛,將會是最為忠誠的死士與親衛。

    即使,他們身上的神血,連神血後裔之中最弱的士族都不如。

    可對於普通人而言,也幾乎與登天無異。

    踏過那被雪色掩埋的白玉石道,有田姒引路,一路暢通無阻。

    季秋穿過了正殿廣場,穿過了一座座古銅色的神秘雕像,見證了這古老的齊地,屬於王城上卿的府內之景。

    隨後,待到駐足於主殿之前時,他便聽到了從內傳出,入了耳畔,那一陣一陣的器樂之聲。

    音樂節奏舒緩,斷斷續續,雖顯得有幾分縹緲,但在季秋聽來,其中更多夾雜的則是.奢靡。

    而一側的田姒,對此卻是見怪不怪。

    顯然,他對於這種神血貴族之間的調調,也是多有所見了。

    田姒無動於衷,對著季秋微微躬身,隨後望向前方:

    「先生,請。」

    隨著二人到了這殿門外,那本來緊閉的門扉,好似有著幾分靈性,竟自個兒緩緩打了開來。

    田姒帶著季秋,踏上白玉石階,跨過了那道主殿門檻,迎面走入了進去。

    直到此時,裡面的光景,才終是露出了幾分。

    十幾座青銅雕成的古銅座燈,跳動著橘紅色的火焰,分布在這大殿四方,將這碩大的清冷宮殿照亮。

    上首的華貴短榻上,裸露著胸脯,只披著一身黑金長袍的中年人,雙臂張開,眸子半眯,正斜躺著。

    而在他的周身兩側。

    各有一名身材玲瓏有致,披著薄薄紗衣的妙齡女子,媚眼如絲,裸露偎依在這黑袍中年身上,在他身上撫摸遊走著,不時發出一陣輕吟之聲。

    除此之外,這大殿內的席位,也不止一處,下方左右兩側,凡有人入席者,皆是如此。

    大殿中央,尚有十幾名舞女演奏著聲樂,輕紗舞動,高高拋起,白淨高挑的大腿如羊脂玉般,於不經意間露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堪稱一覽無餘。

    如此讓人血脈噴張的一幕。

    落入季秋眼中,卻只是叫他皺了皺眉。

    講實話。

    像是這種不堪入目而又奢靡的宴請,他哪怕是幾經沉浮,也只是第一次遇見。


    須知道,哪怕是大炎那些最為腐朽的世家。

    也只有最為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才會毫不遮掩,去做這些事情。

    眼下見得這堂堂九卿之一,一地上卿,都是這般作為

    季秋只能說,著實是開了眼界。

    同時,也叫他第一次正面見到了,這個時代所謂的神血後裔們,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性情。

    玄商早已淪為過往,而夫子所立的詩書禮樂,才在這片大地上流傳不久。

    在掌權者的眼裡,那更是形同虛設的東西。

    因此,即使季秋覺得新奇,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一幕確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隨著一襲白袍,丰神俊秀的高大少年,在田姒的引領下,踏入了這座大殿。

    不談季秋心中作何感想,那本來眉眼半眯的堂上人物,見到這少年後,卻是突然眼前一亮:

    「閣下就是那位近來名揚稷下,聲名顯赫的大賢季先生?」

    將兩側只著輕紗的少女推開,男子豪爽一笑,當下站起身子,招了招手:

    「快快請先生入席上坐!」

    「你們幾個,還愣著作甚?」

    「今日,你們就是先生的了!」

    「若是服侍不好,後果爾等定當是擔待不起!」

    田恆的眸光在那十數個高挑舞女之中,選了數名姿容最為出彩的,繼而遙遙一指,便在須臾之間,決定了她們的命運。

    將季秋引至此地的田姒,本早就已對這些情況見怪不怪。

    但方才季秋下了車輦時,最後對她叮囑的那一席話,卻是叫她眼下見得這一幕景後,沒來由的便感覺萬分礙眼起來。

    季秋側眸,看見少女蹙眉,隱約猜出了她幾分心思,於是只擺了擺手,便道:

    「不必了。」

    「季秋修儒家之文,講君子之禮,奉行知行合一。」

    「今日前來,只是因田族主相邀而已。」

    「田族主,不妨有事直言。」

    未曾接受那數名舞女的靠攏,入了席間,季秋御氣而起,於周身三丈化出屏障,旁人難以近得身來。

    他的眼神澄澈平靜,直視上首,意思表露無疑。

    臨淄的神血後裔,想要試探一下,看看稷下的這些諸子,是否能夠拉攏,按照齊王的意思,收歸己用。

    季秋是第一個目標,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無論如何,他的態度得表露出來。

    看得這少年拒絕的如此乾脆利落,田恆有些訝然,或者說,有些不理解。

    他仔細的打量了眼那些進退兩難的妙齡少女,覺得只單論姿容面貌的話,這些舞女應當不差才是。

    「這就是,那百家之儒,所倡導的禮節麼?」

    田恆心中暗道,頓時有些不認同了。

    不過是一些舞女罷了,螻蟻一般的性命,能取悅於天生神血,應是她們的榮幸。

    而像是季秋這等足以媲美神血的存在,雖田恆與諸卿對於這些後天的超凡,大都頗有微詞,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得不承認,這些諸子,亦是真正的強者。

    強者,不就是應該無所顧忌,享受一切麼?

    結果費勁千辛萬苦,終於獲得了力量,到了最後,竟然還要強行給自己裝上一副鐐銬。

    怪不得近兩年來,齊王冕下終於忍不了稷下這所一直講規矩的地方了。

    田恆心下鄙夷,不過卻沒說出來。

    他只是揮了揮手,叫了家族的神血護衛,將那幾個無辜的舞女給拖了下去。

    至於迎接她們的會是什麼,不得而知。

    而本來跟隨於季秋身畔的田姒,在蹙了蹙眉,眼看季秋入席之後,也隨著那些神血護衛與舞女,一道退出了宮殿。

    許是,終於感到了不適吧。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剎那。

    而隨著季秋話語落下,田恆的目光,便適時的望向了左手邊的第一個席位。

    在那裡,有一位瞳孔泛著血色,周身綁滿繃帶的身影,緩緩起身,緊接著田恆的話,便聲音沙啞道:

    「奉王之詔令。」

    「凡稷下學宮,修成諸子業位的賢者,無需摒棄稷下,只需入我齊國,將自身所學的超凡道路盡數奉於齊王宮中。」

    「王上,便允賢者共享古老的神聖榮光,賜予一縷王血,可媲美上卿,自開一族,併入齊地參政,統御三城封地!」

    「而經我等考量,稷下季先生,最合王上口諭,是以田氏請季先生赴宴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我乃王上近侍,血影都統齊千仞。」

    「不知季先生,可願否?」

    話語落下,所有席位的人,目光都不由匯聚在了那少年身上。

    不得不說,這條件開得是真的誠意滿滿。

    要是一般人前來。

    估摸著就算不納頭就拜,起碼也得仔細琢磨琢磨,再行定奪。

    但自入了殿來,或者說在出了稷下之時,就已想好答案的季秋,卻是不在此列。

    血影衛乃齊王近侍,齊千仞又是其中統領,哪怕是上卿田氏的族主,想來也弱了他三分。

    古老的公與王不出面,這等人物,就已經是齊地第一流了,無論是從權勢還是實力來講,皆是如此。

    因此,由他開口。

    壓力與誠意,恩威並施,就好似如一座大山壓下,讓人喘不開氣來。

    此次若不是季秋,而是其他學術有成的諸子到這。

    要不是那批頂尖諸子,恐怕一般的大賢者們,突然之下面臨這等局面,一時半會,估摸著都得有些暈頭轉向,找不到破局之法。

    畢竟,形勢比人強。

    但偏偏。

    季秋不吃這套。

    且不說稷下與齊地,遲早會有撕破臉來的一戰,就只單言他自個兒。

    如今積累足夠,只差資源就可一步登天,而那塵封的朝歌,在模擬之中便有資源,足以助季秋踏上法相。

    於是在吃透了百家學說之後,他本就準備先往朝歌,證得真君,再來顛覆齊地的神血統治。

    要不是橫出了這一茬子事,指不定他現在早就已踏雪遠行,飄然而去了。

    今兒個所見,以及近一年多來稷下學士還有他門下的那許多門徒,所受到的針對,如此種種。

    都叫他心中不算舒爽。

    而修士與學者,念頭若不通達,又豈能行?

    於是,盤膝落座的季秋,面對著那好似大山一般的壓迫,卻依舊保持原貌,氣定神閒:

    「夫子與祭酒孟軻,還有百家先賢,立稷下之時,便曾與王言:百家之超凡,便在那芸芸經籍之中。」

    「而直到現在,我的回答,亦是如此。」

    「王自己參悟不透,那是王自己的事情,哪怕有我等加以注釋,若是其本人不認同其中道理,也是徒勞。」

    「至於入齊之政,還是算了。」

    這般說著,季秋還未入席片刻,便已起身。

    他一揚袖,毫不拖泥帶水,轉過頭來,便往那漫天飛雪的殿門外,大步行去:

    「我今日前來,不僅是為我自己。」

    「同時,也是為稷下研究學說的百家諸子,表個態。」

    「天下萬物之事,講究的都是個你情我願,若有識之士真願入齊,那縱使齊王不理不睬,亦是攔截不下,反之亦然。」

    「既如此,又何須諸位曉之以利?」

    「還是各自安好吧。」

    推開大殿門扉,迎著漫天風雪,少年就要打道回府。

    卻見得那血影都統,此時聽得他一席話後,眸中紅光一閃,幾分壓迫的氣息當下溢散,不再抑制:

    「慢。」

    齊千仞渾身上下的繃帶,漸漸滲出血色。

    他往前踏了一步。

    好似有惡鬼哭嚎,附著於身,將那些普通的舞女,給嚇得盡皆面色慘白,更有甚者兩腿一軟,便癱坐於地。

    「你,」

    「不能走。」

    「或者說,」

    「不能就這麼走了。」

    一剎那,

    大殿有了片刻寂靜。

    (ps:中秋節快樂,祝大家闔家團圓,心想事成,所有的美好,都能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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