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段江湖傳奇

    各位客官可聽好了，說起青雲范劍，就要先說說青雲幫。

    這青雲幫，如今東土街南區一霸，當年啊還幾乎一統綠林，威風得很。

    那時候的青雲幫幫主還是個叫做張霸天的，一手劍法出神入化，為人又有君子之風，南區街頭都服他，什麼刀客、僧道、名妓、郎中、江湖師傅……全歸青雲幫管。

    青雲幫能那麼風光，最開始都因為張霸天是個大善人。

    這大善人收養了大批的街童，都是些無父無母無人管、要餓死街頭的小孩。

    每天就在那裡團練，這些人長大了，自然就是青雲幫的幫眾了。裡頭那些有超凡天賦的孩子，也就會成為超凡者，制食師，教化家，戰士，醫生，就連僧侶也都有。

    就是這些人啊把張霸天認作義父，用他們的熱血給青雲幫賣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強者，當年有一批小孩長大，那一代可真是不得了。

    江湖傳說啊，早就有一位布袋和尚送過張霸天兩句話，「青雲七子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這青雲七子一現，就是青雲幫制霸東土街的時候。

    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布袋和尚的話，好像還真的要應驗了。

    金臂童，鴛鴦刀，神針，多情劍，烈火劍，寒月劍，殺人劍。

    這七位年紀差不多大，在青雲幫一同團練長大，以兄弟相稱，同生共死。

    其中又以「殺人劍」名聲最大，這殺人劍生得也不算高大威武，長得也不算玉樹臨風，卻對制食師劍道有著極高的理解，是個劍痴來著。

    更有傳言啊，他是個超速檔，所以一把殺人劍快如閃電疾如風。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殺人劍那道瘦削的身影，對於他的敵人，就好像厲鬼一樣，看到就要嚇破膽。

    當時，青雲七子乾的也不是殺人越貨的事，也是到處行俠仗義的，青雲幫才收盡了南區街頭的人心，像布袋和尚說的扶搖直上。

    他們啊還有一個師妹，叫做小玉的，也是個制食師，不過是拿鍋鏟的那種。

    每次在他們為青雲幫殺戮歸來，小玉都早就做好一桌的美食，讓這七位師哥可以大飽口福。

    哇啊，有張震天那樣的君子義父，有兄弟，有小師妹，青雲七子過得當真幸福。

    「范師兄，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那多好。」小玉跟殺人劍這麼說的。

    「小玉，會的。」殺人劍不是懂得花言巧語的人，就只懂這麼一句了。

    殺人劍那時候年少氣盛，除了劍道，想著的也全是些不著邊際的想法：與兄弟們幫義父一統綠林，結束東土街街頭的混亂，再把龍騰集團、把銀行也趕出東土街。

    那樣的話，小玉師妹就可以一輩子過著好日子吧。

    在青雲七子的眼裡，義父張震天是個正人君子，是那種可以結束亂世的人物。

    所以義父的決定當然都是對的，義父讓他們打巨流幫，他們就打巨流幫，義父讓他們打虎威鏢局，他們就打虎威鏢局。

    但他們沒想到啊，布袋和尚那兩句話讓張震天有了更多的想法。

    人的野心，從來是無窮無盡的，吃了一頓好的就想住大房子，住上大房子了又想娶個美嬌娘，娶了美嬌娘又想當大官，當了大官還想當皇帝，當著皇帝就想當神仙了。

    張震天想的可不只是一統東土綠林，那可不夠九萬里。

    他也比那些年輕人更清楚，即使有著青雲七子，以青雲幫的實力還是很難制霸東土街，而且發展到一定程度，如果沒有背靠哪個財團盟友，更肯定會被銀行打擊。

    所以張震天，越來越心思重重，有些以前不會做的事也開始做了……

    當時有個傳言，說虎威鏢局得到一本無上的劍譜，是個極為罕見的劍仙程序，一旦被虎威鏢局的人修煉上去，青雲幫一統綠林就不用想了。

    張震天也是練劍的，既想得到那本劍譜，又想打擊虎威鏢局。

    那青雲幫劫鏢就是常事了，兩個幫派的仇怨就是這麼結下。

    「什麼青雲七子，全是為虎作倀的混賬！」虎威鏢局有個叫封龍的少俠，他當街痛斥青雲幫，一數張震天和青雲七子的惡行。

    封少俠又發出挑戰，要與殺人劍以劍會劍，決一生死。

    那天，殺人劍去應戰了，就在街上，在人們的圍觀之下，就只是一劍。

    鏘！快，那把殺人劍太快了，快得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大家都只看到一道寒芒閃過，然後一道血光衝起。

    殺人劍已經在街頭另一邊，而封少俠的腦袋，也已經換了位置。

    封少俠的俠名鼎鼎，被人一劍斃命，這殺人劍的凶名就開始揚開了，青雲七子曾經的俠名也煙消雲散，街頭開始說他們壞事做盡。

    那青雲七子，今天劫虎威鏢局的鏢，明天打天地幫的刀客。

    街頭在罵他們，但他們認為自己是在實現著大志，又怎麼會知道後來的事情呢。

    如果他們不是那麼年輕，不是對他們的義父忠心耿耿，應該會早就察覺出來了吧。

    可他們再怎麼樣笨，也會注意到小玉師妹有時候啊像是在強顏歡笑。

    她做的飯菜，也好像差著點味道了。

    殺人劍是個不解風情的劍痴，但多情劍不同，神針也不同，他們看出不對勁，知道有什麼事情在發生著，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每當他們問起小玉師妹，小玉都會搖搖頭地說：「我沒事，擔心你們而已。」

    有次聚餐之後，青雲七子走在月夜街頭，放心不下，又談起這事兒來。

    「我有聽到個消息。」烈火劍就說，「小玉師妹最近有去中心區那邊，是由龍騰集團的貴賓車接送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綠林與銀行誓不兩立，青雲幫要結束亂世也必定要趕走龍騰，他們和義父拼了命要實現的就是那樣的東土街啊。

    小玉師妹他們是了解的，她也疾惡如仇，根本不會與龍騰有錢佬走近。

    而且這些傳聞以前也有，經常都有，還說他們怎麼怎麼作惡呢。

    「師兄，我們去問問義父吧，我怕小玉師妹出了什麼事。」但是多情劍放不下心。

    「我最怕，小玉師妹被迫做了她不願意做的事……」神針也是很憂心。

    「你們胡說什麼。」殺人劍就說了，很有信心，「在青雲幫，又有人可以強迫她？義父和我們都最為疼愛小玉師妹，誰敢欺負她，誰早就完了。」

    青雲七子向來以殺人劍為首，他既然這麼說，他們也就過著那樣的一天天。

    青雲七子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布袋和尚的話每天都在張震天的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響起，讓張震天的眼睛看得越來越闊，不只是看著東土街的紅牆綠瓦，也看著中心區的摩天大樓，看著衛城山的山頂豪宅。

    那些霓虹燈，燈綠酒紅，高居人上，哪是東土街可以滿足的……

    但青雲幫必須先一統東土綠林，張震天才能直上青天，站在衛城山之巔。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一個義女又算得上是什麼。

    龍騰集團裡面有人看中了她。

    話說這個小玉長得水靈靈的，青春少艾，純潔溫柔，被人看上是最正常不過了。對於一些人，有什麼比摧毀這樣的一個少女更有快感的呢？

    小玉是個制食師，但每次當她坐上那輛貴賓車前往中心區，她都成為別人的食物。

    她想過拒絕，想過反抗，想過告訴青雲七子，只是，她比師兄們知道得更多。

    義父的大業，青雲幫的情誼，一旦她說了出來，全部都會不復存在吧……

    如果還是能像以前那樣，一直那樣，什麼都沒變，那多好啊。

    小玉無處訴說，抑鬱在心裡，就只有寫下一封又一封的書信，強撐下去。

    那年，也是像這樣的冬季，天氣非常寒冷，雪也開始飄落了。

    在往年啊，初雪來臨的時候，小玉都會為七位師兄煮上一鍋鮮美的羊肉，他們就一邊賞著雪景，一邊吃羊肉，一邊笑鬧。

    而他們那年還有一份特別的期待，因為小玉師妹幾個月前就入圍了要參加東土街一年一度的冬季美食爭霸賽決賽。

    每年各個街區的制食師都雲集一堂，還有從外地過來參賽的，以美食決一高低。

    小玉師妹一直都想要參加，每年都念著，她今年終於要閃亮登場了。

    青雲七子，哪個不是滿心期待的。要他們說啊，小玉師妹做什麼菜都是冠軍。

    但初雪來臨的這一天，小玉師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從高樓墜下而死。

    青雲七子從外面歸來，看到的是那樣血肉模糊的一具屍體。

    「師妹必定不是自殺，師妹好端端的，又怎會自殺……」寒月劍就說了。

    「有人害了師妹，有人害了師妹！」那金臂童是個暴躁的性子，想要找人算賬。

    但他們可以找誰呢，他們應該找誰？

    殺人劍一句話沒說，可是心裡有什麼，已經隨著小玉師妹一同死去了。

    他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以前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好像變得真實起來，其實他們沒有一個是蠢人，之前不相信都是因為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青雲幫，他們的義父，又怎麼會是壞事做盡的惡徒！

    那天，張霸天啊好生安慰了他們一番，讓他們莫要傷心過度。

    但是，在收拾小玉師妹遺物的時候，他們找到了小玉藏在房間暗格里的書信。

    青雲七子，就是那金臂童，鴛鴦刀，神針，多情劍，烈火劍，寒月劍，殺人劍。

    他們都看了書信里的內容，看到寫至顫抖的筆跡，看到紙上的泣血。

    原來這幾個月來，美食爭霸賽初賽之後，小玉師妹都過著地獄一樣的日子！

    直至她被殘害而死，成為青雲幫獻給龍騰集團的祭品。

    那個受著他們敬重的義父，被他們一直視為君子的張霸天，竟是人面獸心的賊子！

    啪！一聲醒木萬人驚，青雲七子，怒髮衝冠。

    那時候啊，青雲幫正向著東土街西區、中區和東區都高歌猛進，龍騰集團有意派出本部人馬相助，並且出重金讓張震天往拳區招兵買馬，一舉掃平東土綠林。

    那個可憐的小玉，就成了龍騰要抓著張震天的把柄，這樣即使青雲登頂也脫離不了龍騰的操縱。

    但這樣還不夠，還需要有街頭上人盡皆知的盟約。

    青雲幫已經坐大了，龍騰這面盟友旗子也該亮出來了。

    就在東區那座關帝廟，張震天要率領青雲幫眾，跟龍騰的人——也就是那些害死小玉的人，要跟他們當著關公的面，焚香結盟！

    那一天啊，從前殿到後殿，從正殿到山門，都是青雲幫和龍騰集團的兵馬。

    哇那人多的看都看不過來，而且個個穿得一身好衣服，個個精神爽利。

    要跟龍騰結盟的事情在青雲幫內不是沒有怨言，但到場的全是張震天的親信，都是手拿著龍騰好處的，還有剛從拳區招來的，都準備要大展鴻圖。

    不過那裡面，唯獨還沒有見著青雲七子。

    「那七位呢？」龍騰的主管朱塵風就不太安心了。

    其實龍騰早就在計劃著怎麼剷除七子，能招安的就招安，誰不聽教的就要落得像小玉那樣的下場。但在那時候，龍騰還想先繼續利用他們的力量。

    「他們會來的。」張震天也有一絲不安，可終究是傲然，「他們不會逆我的意。」

    締盟都是要選擇黃道吉日，良辰吉時的，就在吉時將至的時候，青雲七子現身了。

    他們過了山門，走在通往正殿的石階上，殺人劍走在最前，白雪飄落在他身上。

    這七子走進正殿，青雲幫眾也好，龍騰的打手也好，誰都沒料到接下來的事。

    「就是你們害了小玉嗎？」殺人劍一來就那麼問，手中的長劍根本就沒入劍鞘。

    接著，不需要再多言了，他們看到那個被自己稱為義父的男人神情厲然，還有龍騰的幾個主管沉下了臉，就知道，仇敵盡在眼前。

    啪！一聲醒木萬人驚，劍光驟起，殺人劍揮出泣血之劍，劍聲悲鳴。

    關老爺在上，忠義千秋。

    張震天，殺，朱塵風，殺，還有那些已成惡賊的青雲同門，殺！

    龍騰的打手，殺，招來的傭兵，殺！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個劍痴，得悟了劍道的終極奧秘，原來心死之劍，才是最威之道。

    還有其他六子，就是那金臂童，鴛鴦刀，神針，多情劍，烈火劍，寒月劍，他們盡施本領，制食師劍仙流、教化家武化派、醫生系、戰士系……

    就是他們，血洗了正殿，然後是前殿後殿，從山上到山下，他們一路殺。

    殺殺殺，殺殺殺，要把那些賊子全部送入地獄！

    殺人劍一把長劍所至，漫天飛雪都沾上血珠。

    關帝廟，變成一片鮮血橫流之地，牌匾上的「忠義千秋」四字，都在泣血。

    那一天，十里之外的人都嗅到了風雪中的血腥味，整個東土街都在震動。

    青雲七子血屠關帝廟！

    青雲幫幫主張震天遭義子殺人劍手刃，幫眾和龍騰的人一死一片，何止數百。

    此役過後，青雲幫實力大減，就只能縮回南區，由張震天的殘餘親屬帶著殘餘幫眾苟活。過了很多年，青雲幫才在龍騰的扶持下，又漸漸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各位客官，想必都很關心青雲七子離開關帝廟後去了哪裡。

    小玉師妹一直想要參加的美食爭霸戰決賽，就在那個冬季如期舉行了。

    沒有人敢相信，那個男人會出現在賽事的現場。

    也沒有人敢相信，那個男人不再是劍仙。

    殺人劍把自己的劍道程序洗掉了！

    沒人清楚他神經天賦的變化，只知道他還有超凡天賦，他重新安裝了程序，還是一個制食師，卻是下廚做菜的那種，小玉師妹的那種。

    這個叫做范德寶的瘦削男人，拿起了鍋鏟，替小玉出戰當天的美食爭霸戰。

    而其他的青雲六子，也都到了現場觀看。

    在過去那些日子裡，他們師兄弟不管怎麼打殺，回去再晚，也不會餓著肚子。

    還有殺人劍練劍累了想吃個夜宵，小玉師妹都會起鍋，用些剩飯就做出美味的炒飯，殺人劍總是吃得一顆都不剩下。

    如果吃剩下了，小玉師妹就會嗔上幾句。

    換了多情劍就會故意吃剩，但這殺人劍不解風情，怕師妹生氣，是一點不敢浪費。

    回想起這些往昔，殺人劍范德寶頓悟，原來世上最好的美食就是那一碗炒飯。

    那一屆的東土美食爭霸戰的冠軍美食，就是一道黃金蛋炒飯。

    但青雲七子比大賽裁判們更清楚，還有比那更好的炒飯，只是再也吃不著了。

    那就是，人們看到的青雲七子最後的一次聚首。

    在美食爭霸戰結束的那天夜晚，青雲七子走出東土街，從此消失在東土江湖之中。

    老李頭我聽人說，金臂童、鴛鴦刀都去了羅洲，杳無音訊。

    聽人說，那個多情劍去了大房子區，成了一個匆匆而過的街頭傳說又再消失無影。

    聽人說，烈火劍去了拳區，成了個拳佬，最後戰死在擂台上。

    聽人說，寒月劍孤身遊蕩在荒野，偶爾有人能看到他，身影孤高。

    聽人說，那個神針成了個整形外科醫生，畢生都想重現小玉師妹的容顏。

    也聽人說，那個殺人劍，開了個酒館成了個廚子，沒有再拿起劍哪怕一次。

    江湖傳言紛紛擾擾，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老李頭我也不知道。

    但我記得，青雲七子離別的那天，雪下得很大。

    那時候，范德寶還年輕，還瘦削，還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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