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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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陽,以往歌舞昇平的景象不知何蹤,早晨本是一天之最為朝氣蓬勃的時候,然而現在,街道上的來往行人們腳步匆匆、神色憂愁,卻是一片悲悽。
不只是康樂公的仙逝,還有變得日益艱難的日。
打從那個會稽王輔政以來,皇室弟們橫行無忌,就像那個齊王小侯爺,成了京城一大害,不知多少的黃花閨女被他糟蹋,也不知多少的家庭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還有會稽王手下的第一寵臣王國寶,竟然明地里都納了數以百計的妾侍,讓其爪牙每天都在搜刮美女,還有各種的珍玩法寶,可謂是荒淫無度,因而受到牽掛的百姓有多少也是數都數不清楚,哭泣之聲響遍京城。
但百姓們最怕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奴才走狗,那些奸惡小人仗著一點權勢,簡直就是肆無忌憚
就好像有個諢名叫「癟八成」的,是王國寶府一個幫閒,以為王國寶尋寶為名,每天帶著一隊幫閒地痞,在京城四處闖入民宅,說那裡有靈氣,而這幫畜生每入百姓家,必定來個翻得底朝天,有沒有珍寶都好,趁機把百姓家值錢的物什拿走。
百姓們自然是苦不堪言,一開始還有人不肯,因此而爭吵,但隨著癟八成等人打死了人,卻依然逍遙法外的,老百姓漸漸都不敢說什麼,不想枉送性命
不少信徒香客都到白馬寺、上清宮等修門之地,懇求修士們為民請命。
和尚道士們也不是沒有理會,對於京城現狀十分憤慨,只是到了會稽王那裡,就沒有後了,會稽王要么喝得酩酊大醉,要麼擺擺手「本王會說說他們的,回去吧。」
情況卻毫無改變,而且變本加厲。
「張老頭,聽說你家有一個祖傳的白玉花瓶是嗎?」
「白玉花瓶?真沒有小爺,老朽家沒有一件貴重的東西」
京城南城長樂坊的一處簡陋民宅,癟八成正帶著嘍囉們搜尋珍寶,他的三角眼四下亂瞟,在這家徒四壁的破落木屋走來走去,目光卻流露著淫邪之色,似乎找的不是寶物,而是美人。而在他們身後,一個白髮老人亦步亦趨的跟著,神情忐忑
這間破木屋並不大,癟八成很快就走遍了,只是幾個房間裡,都沒有他要找的事物。
「瘦猴,你不是說這裡有珍寶嗎?」他陰側側地望向一個嘍囉,珍寶二字咬得很重。
「有的,有的,小人怎麼敢騙癟爺你」那瘦猴般的嘍囉連忙說道,隨即瞪向屋主老人,凶道:「張老鬼,你那個孫女呢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家啊
白髮老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萍兒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去白馬寺上香了。」
「是麼?」瘦猴露出一道殘忍的笑意,問道:「由昨晚開始,我就守在外面看著你家,怎麼沒看到張萍兒出去?你這老鬼騙誰吶」
一眾嘍囉立時都凶相畢露,推搡著張老頭,紛紛怒聲:「死老鬼,敢騙癟爺?」、「你知道癟爺的主是誰嗎?王僕射你又知不知道王僕射的上司是誰?會稽王你騙癟爺,就等於騙會稽王,你這老頭找死不成」、「誅你族」
又是懼怕,又是被打,張老頭噗通的跪到地上,瑟瑟顫抖,雙手拜道:「癟爺饒命癟爺饒命老朽不敢欺瞞你們,萍兒她她昨天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剛才你不是說早上出去的嗎?」癟八成猛然一腳踢去,正老人的額頭,踢得張老頭慘叫一聲,翻身後倒在地。
癟八成冷笑了幾聲,走到老人身邊,踩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地踩下去,悽厲的慘叫聲響徹屋內,傳得外面街坊也能聽見,百姓們又急又恨,卻想不到怎麼幫助張老一家。
這張老的兒和兒媳早年在外地行商被害,留下一個苦命的張萍兒,爺孫兩人相依為命,日過得清貧,但平時受些街坊鄰居的接濟,也不會餓著。
張萍兒很懂事,從小就做些針線活幫補家裡,人乖巧,長得也水靈,到了現在十五、的碧玉年紀,也成了長樂坊里有名的小美人,人人見了都要誇讚
張老當然為這個孫女自豪,樂呵呵的,最近張羅著她的婚事,媒婆們早就踏破張家的門檻了,要嫁一個好人家不是難事,似乎還有修士弟想娶張萍,馬上就要過上好日了。
「耍花樣?」癟八成腳下挪來擰去,張老頭的叫聲越慘,他那張坑坑窪窪的尖臉就笑得越快意,「你這老頭不知好歹啊,我問你的孫女,是想救你們王僕射聽聞你家有個白玉花瓶,可你又沒有,這叫我怎麼回去跟王僕射交待?王僕射一怒之下,還不抓你們去剁成肉醬餵狗」
「哈哈哈哈」瘦猴等嘍羅們紛紛大笑,望向那蜷成一團的老人,戲謔的說著:「他這身老骨頭,怕是連狗都不肯吃。」、「那小娘細皮嫩肉的,倒是能開胃。」
「我再問你一遍,你那個孫女,在哪裡?」癟八成抬起了腳,又猛地一下跺下去。
「啊」張老頭的身彈起又落下,痛得冷汗淋漓,劇顫不止,「老朽老朽已經告訴你們了萍兒去了白馬寺」
癟八成哈的一聲怒笑,面目越發猙獰,「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吃,你還真的不懂感恩」
鏘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朴刀,刀芒閃亮,他用刀背拍了拍張老頭的老臉,冷笑道:「癟爺這把快刀是王僕射賞賜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癟爺給王僕射搜到了一個標準的小美人,王僕射高興,納了她為小妾,又重重的賞了癟爺一番」
「既然你這老鬼不識抬舉,死去吧」癟八成大喊一聲,舉刀就要落下
「爺爺」一聲清婉的尖叫突然響起,嘍羅們頓時都望向一邊可以一眼看盡的臥室,卻見角落那個破木箱被人從地下推開,箱底下竟然是個可以藏身的地洞
一道嬌俏的身影急如星火地掙出,正是個碧玉少女,雖然裙布釵荊,但姿容姣好,一雙驚急睜大的眼眸可以勾魂似的,讓他們看得不由屏息
這小娘長得俊啊,瞧瞧那臉蛋,瞧瞧那身段
「癟爺,她就是張萍兒」瘦猴喊道。而奄奄一息的張老頭突然瘋了一般,掙扎著起身,急喊的道:「萍兒,走啊不要出來,啊」他又被癟八成狠踢一腳,這次痛得就要暈厥。
癟八成望著那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的,輕輕說著:「好,好」
「我跟你們走,不要傷害我爺爺。」張萍兒淚如雨下,看著這幫惡霸,哽咽的道:「求求你們,放過我爺爺我當王僕射的小妾」
「呵呵,我有說過要把你帶給王僕射嗎?就你這姿色,王僕射還看不上。
癟八成臉上皮肉發抖地笑,王僕射看不看得上,其實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好好的樂一樂他走近張萍兒,在少女驚恐萬狀的眸光下,撲向了她,「哈哈哈,癟爺疼你」
「不要,不要」張萍兒驚懼而絕望地尖叫,轉身要逃跑,只是在狹小的臥室里,又能逃到哪裡去,沒幾步就被癟八成雙手拉住
「小美人,癟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癟八成一手掐住了她的脖,一手把她拖向那邊的木床,因為使勁而咬牙,笑容就像地獄深淵的厲鬼
「不要求你,放過我們」
嘍羅們望著張萍兒無力抵抗,被癟八成拖了去,都淫邪猥瑣地笑了起來,又頗有些興奮,今天這頓不知他們有沒有份?
那邊地上張老頭艱難地爬動,心如刀割,怒火燒魂,但他沒有力量阻止,沒有辦法改變他要殺了這些渣滓,救下可憐的孫女
「死一邊去」瘦猴重重地一腳,踹在張老頭的腦袋上,血花飛濺
「跟他們拼了」、「打死這些惡賊」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陣憤怒之極的喊聲傳來,嘍羅們都驚訝變色,剛一轉目,就見一群長樂坊的民眾沖了進來,為首的是幾個青壯,皆是怒髮衝冠,有人手上拿著柴刀菜刀,又有人拿著木棍掃把,洶湧地衝來,對著他們就是打
「快救萍兒丫頭」有人大喊,數個青壯衝進了臥室,這時癟八成把少女壓在床邊,正脫著她的襦裙,剛窺得那香肩半露,他就被眾人掀了開去,瘋狂地拳打腳踢
「嗚嗚嗚」張萍兒縮在床上,已經嚇蒙了,只知道捂著裸肩而哭泣。
「你們好膽,找死…知道我的家主是誰嗎住手」癟八成雙手阻擋著砸來的拳腳,喊聲還是氣勢十足,也是震怒,這幫賤民,他要把他們剁碎了餵狗
臥室外邊,瘦猴等人也正被圍毆,被各種兵器打得連連地慘叫,往木屋外面逃去,然而外面院裡,堵滿了前來仗義的民眾
「打」憤怒的民眾們已經不管他們是誰,也不管他們的靠山是誰這些賊該死
屋內,早就有幾個街坊把張老頭拉到一邊扶坐起來,雖然老人頭破血流,卻憑著一口氣還是神智清醒,對街坊們的仗義出手,他激動不已,又連聲問著孫女的情況。
「你們都要死,啊你們這些蟻民,王僕射不會放過你們的」
慘叫聲之,癟八成還在不斷對百姓們進行著恐嚇,意圖讓他們停下來,但沒有人收手青壯們一邊揍著,一邊大喊:「打死你這惡賊」、「死也是你先死」
叮鏘拿起朴刀的聲音響起,卻是張老頭稍為緩過勁之後,在無邊的怒火焚燒下,老人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又拿起癟八成放在神案上的那把朴刀
觀音菩薩陶像慈和的面容如故,爐香飄然——
「張老」眾人皆驚,儘管不少人手拿著柴刀,但那不是兵器,而朴刀
張老頭一言不發,提著朴刀就大步走向臥室,一眾青壯圍毆著癟八成,無法靠近,他這才喊了一聲:「讓開」
「爺爺」張萍兒驚呆地望著老人,隱約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不禁茫然,殺人要償命但惡賊不誅,天理何容?她喊不出阻止的話。
此時癟八成已經被打得難以動彈,突然之間,施加他身上的拳腳不見了,這幫賤民還是知道害怕啊他心又得意又狂怒,啐了一口血水,嘶啞的道:「遲了,你們把癟爺打成這樣,等於抽了王僕射巴掌,也等於抽了會稽王巴掌,你們大禍臨頭」
咔嚓
老人手起刀落,朴刀刀鋒與癟八成的脖連成一塊,帶出血肉,然後分離
血光噴涌如泉柱,惡賊頭顱滾落了出去,嘴巴還在張大,未說完的狠話全部化成了沉沉的慘叫
「啊」癟八成的雙目還能轉了一轉,望見了血流滿臉的老人,這老傢伙,竟然敢
當慘叫聲消停於無,房間內一片寂靜,眾人望著那還在抽搐的身軀,永遠驚懼的頭顱,以及那一灘越來越大的血灘,都面無表情,但目光灼熱
「人是我殺的,與各位義士無關。」張老頭的笑聲打破沉寂,他笑得很開心,很解氣
「老朽這一生人沒做過什麼大事,年輕的時候曾經想過從軍,那時康樂公招募勇士組建北府兵呢,老朽又怕死,最後沒去應募。渾渾噩噩的活到現在,老朽窩囊也窩囊夠了能用這條老命換一個惡賊,夠本了,哈哈。待到了來世,老朽也就有資格到北府走一趟」
「張老」眾人都是動容,而早已整理好衣服的張萍兒,微笑地走下床,她還是第一次看見,爺爺笑得這麼豪邁,這麼自我
「爺爺,萍兒以你為傲」
張老頭活了數十載,最威風,莫過於現在
長樂坊這樁事件幾乎驚動了整個京城,包括癟八成在內的五個王府幫閒,被長樂坊民眾打死其餘個幫閒也被打成重傷,如果官差們來遲半步,沒有一個能活下來。
對於事情的起因經過,眾說紛紜,但百姓們大概都能知道是怎麼回事,癟八成等人惡貫滿盈然而兩天之後,從官府傳出的說辭,卻是說癟八成帶人搜寶的過程,看了張老頭家的那個觀音菩薩陶像,就要開價購下。
沒想到張老頭獅大開口,竟然要價一千兩,癟八成卻最多只肯出五十兩,雙方因此而爭吵起來。
在這個過程之,湊熱鬧的長樂坊民眾們諸多起鬨,與瘦猴等幫閒起了些摩擦,繼而拳腳相交。情緒激動之下,張老頭居然奪過了癟八成的朴刀,把癟八成殺害,其他罪民們也以為法不責眾,把幫閒們打死打傷。
就在當天,官府已經逮捕了張老頭、張萍兒等一眾主犯,足有二十四個,他們都被關入了天牢,等待他們的是法律的嚴懲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把張老頭等人處斬,不足以平息刁民之風氣。
這一天早朝,武百官一如往日地列站於兩邊,憨皇帝坐在大殿上方的龍椅上,挪動著屁股,摸摸皇帝帽,又拍拍龍椅扶手,向旁邊的太監問道:「公公,我們什麼時候能去玩啊?這裡一點都不好玩。」
老太監只得陪笑,壓聲地道:「皇上,散朝之後再去玩。」
「那什麼時候散朝?」憨皇帝著急的問道。
「奴才不知,這要看太傅的意思」老太監低聲。憨皇帝頓時向下邊左首的一位年人喊道:「太傅,能散朝了嗎?」
王國寶正在啟奏著轟動京城的長樂坊案件呢,一時間停下話來,朝臣們都有些尷尬,不少人搖頭嘆息。
「如果皇上感到疲憊,可以先行回去後宮,這裡交給老臣就行了。」
聽到那人這麼說,憨皇帝卻不明白到底能不能走,疑惑地望向老太監。而老太監察言觀色慣了,自然懂得怎麼做,點了點頭,道:「皇上,龍體緊要,交給太傅吧,奴才帶你回宮。」憨皇帝聽懂了,歡呼地起身奔了去:「好嘍好嘍去玩嘍——」
很快,金鑾殿上就不見了皇帝的身影,會稽王說了聲「繼續吧。」就旁若無人的拿起一個翠玉酒壺,當朝飲起酒來。
那邊的王國寶繼續把案的情況說完,最後痛心疾首地道:「那個癟八成,乃是微臣的家奴,微臣熟知他的性情,有些貪小便宜,但是本性不壞因為購寶的價格不合,就被那幫刁民活活打死,誠然可嘆那些刁民兇殘成性
「行了,斬了吧,都斬了吧」會稽王有些不耐煩,一邊摸了摸嘴邊的鬍鬚,抹去上面沾著的酒露,一邊說道:「許些刁民鬧事,至於拿到朝上來說麼?不分輕重記得要把涉案的犯人斬個於淨,好讓其他刁民看看撒潑的下場。謝將軍他們還沒回來嗎?」
他已經說起了另一件事,大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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