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非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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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眩暈感讓路路跪倒在地,自從海邊甦醒後,身體的不適如同海潮般襲來,愈發劇烈的噁心讓她幾乎無法在暴雨中前行。
雨水潑灑在她的身軀上迅速蒸發,氤氳的霧氣被風卷向黑暗的天際。
覺得自己維持體溫的動作有些太大,路路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火環控制溫度,手觸及凋像讓她遲疑了一會,再度開始呼喚塞拉與路禹,消息發送通暢,但不知為何,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距離相近,凋像訊息傳遞的延遲不該這麼高的。
咆孝雨幕中,厚重的城堡之影映入路路眼帘,風雨不進的堅固牆體之上,溫暖的光透過疾風驟雨灑向遠處,像是呼喚迷途海員歸航的燈塔。
路路最大限度遏制了自身的魔力,躲在高聳的城堡下方恢復著狀態。
儘管城堡內沒有異常明顯且強大的魔力源,但對一位在十年前就開始布局嗚咽島的天才魔藥師,路路不敢掉以輕心,在這裡的每一場遭遇都需要打起百倍精神。
這樣的天氣沒有任何人願意待在室外,甚至是廊下,暴躁的雨點發了瘋似地拍擊牆體,嘩啦啦地流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路路隱約聽到風雨聲中夾雜著輕微的人聲,似乎是在抱怨這古怪而惡劣的天象?
循聲望去,那是一名穿著侍者服裝的僕從,似乎被差遣去做了什麼,他不情不願地在廊下躊躇了一會,而後一頭撞進厚重的水簾之中,狼狽地向遠處跑遠了。
路路躡手躡腳地踩著陰影急速穿越一層廊道,城堡大得驚人,大量的門扉讓她無從選擇,她像是趨光的蛾子,向著亮起光源的門扉里偷瞄。
地上鋪著的紅毯濕漉漉的,污穢的腳印一直延伸出很遠,寬敞的通道內空無一人,釋放魔力感知小心翼翼探尋了一番,發現了類似於巡視衛兵的沉重步伐後,路路面色一喜,順勢潛行而入。
三名穿著盔甲的衛兵像是機械般沉默,若非能感受到他們生者的氣息與生命的律動之意,路路會懷疑他們是人偶,因為舉手投足之間,三人宛若一體,只有訓練有素的儀仗衛兵才能有此等同步率,可據路路所知,嗚咽島自十年前開始就已經屬於加斯洛,它顯然不需要這些貴族禮儀的硬性需求。
鑑於這些年外界對嗚咽島知曉不多,路路只能認為是島上存在著與加斯洛有深度合作的顯貴,畢竟加斯洛的藥劑也沒少在杜爾德蘭流通,私底下的接觸與貿易絕不會少。
想到這裡,路路對居住在這座威嚴城堡中的顯貴身份愈發感興趣了,這些年嗚咽島的素材提供渠道必然是由這些人打通,這群支持者一定掌握著加斯洛更深層的秘密。
一名女僕長模樣的人與三名衛兵錯身而過,像是對他們嫌棄至極,她刻意在碰面時挪動了更多的距離,緊貼邊緣而行。
已經漂浮在天花板上的路路沉默著落地,她追至轉角,突然間眉頭緊皺,三名儀仗衛兵失去了蹤影。
這是一條筆直的走廊,除開可以感知到的兩條岔路,只剩下一個個大概率作為倉庫使用的大房間,房間大門緊閉,並無開啟的痕跡。魔力感知延伸,仍舊不見蹤影,那異常明顯的走路踢踏聲也突兀地消散在了暴戾的風雨聲中。
「黃昏城?」
當年的記憶泛上心頭,黃昏城擁有無數機關,以法陣銜接運作的龐大系統讓整個城邦像是擁有了生命,也許他們正是觸發了某個法陣機關移動到了另一層?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風愈急,雨愈急,窗戶上嘩啦啦的流水被一股巨力擊散,如同凶獸撞擊窗戶的風讓玻璃產生了裂紋,一聲悶響,風與雨潰堤般沖入走廊,玻璃碎屑流彈般四射。
巨大的響動驚到了路路,她快速移動了起來,以防止被前來查看情況的人發現。
路路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不久,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以錄像倒帶的方式匯聚而起,損壞的窗戶以慢鏡頭的方式一點點修復如初。
……
……
血肉戰車創爛了兩個路禹人像,不再有進食慾望的它用觸手向外噴射著未轉化完畢的黑泥。
「離開這裡!」
路禹已經沒有了久戰的念頭,黑泥版的自己越打越多,越打他們那模湖的五官輪廓便越精緻,在第三次碾壓過黑泥之後,破損的天花板像是被挖穿的油井,黏膩的黑泥噴涌而出,堆積凝聚為血肉戰車的模樣。
二號已經成為了召喚的最佳選擇,但不知為何,注視著這些黑泥產物,路禹內心的不安急速擴大,召喚的決策也改變為暫時撤退。
它們從何而來,又究竟是什麼?不運用魔力,但卻能發揮出與魔力相等的力量,這已經超出了這些年路禹所積累的知識與經驗。
大門被車車撞成粉末,隔絕在外的雨點怒吼著捶打在這群黑泥造物身上,空曠的路面,路禹回頭望去,身後被雨幕隔絕的黑暗中,一群姿態扭曲的非人之物似乎已經騰空而起,逆風而行,一直疾馳出很遠,再也無法目視到那詭異的非人之物,路禹才拍打著方向盤讓血肉戰車停下。
血肉戰車沒有停下,充當雨刷的兩根觸手急速擺動,但在磅礴大雨前,這個舉動顯得微不足道,路禹看不清前方,只能感受到血肉戰車傳來的……「小心!」
劇烈的撞擊讓路禹的腦袋朝著方向盤就磕了下去,他的胸口已經搶先一步傳來劇痛,在千鈞一髮之際,血肉戰車作為安全氣囊存在,如喇叭花般的肉膜從路禹頭頂急速落下,搶在撞擊發生前,用柔軟的肉團充當緩衝,搶救下了路禹的腦袋。
路禹曾經吐槽過這玩意帶著腥臭、黏稠的漿液很噁心,但在緩過神後,他不會再抱怨這些,他很慶幸第一次刻畫血肉戰車時那貫徹到底的嚴謹。
顛簸仍在繼續,白骨車輪碾壓過異物的磕碰讓戰車一陣晃蕩,血肉戰車無法描述自己究竟撞上了什麼,雙手握持方向盤,任由觸手充當安全帶將自己鎖死於座位上的路禹解除了安全「肉囊」。
一雙無光的童仁直勾勾的凝視著路禹,他趴在擋風玻璃上,雙手不斷的抓撓,在血肉薄膜構成的擋板上留下清晰可見的抓痕;他仍在對著路禹微笑,但路禹感受到的只有陰森恐怖,皮笑肉不笑擊中了路禹內心深處的恐怖谷效應;他像是蠍子,後半身拉拽得很長很長,彎曲之後深深沒入血肉戰車的頂棚,整個人呈現令人毛骨悚然的Ω形狀。
觸手們齊齊拍打的震動傳遞到了路禹耳朵里,他僵硬地扭動脖子,側窗外,高速行駛的血肉戰車邊上,密密麻麻地圍繞著一群已經被風吹得失去原本姿態,化作一根根「麵條」飄蕩,僅有頭顱與自己一致的黑泥。
當路禹注視他們時,他們也齊刷刷凝視這面應當是單向的車窗,動作整齊劃一。
同樣的笑臉,同樣的動作,與他同步。
無言的恐懼溢滿了路禹內心每一個角落,他從未目睹過如此讓他發寒的場景,尖叫已經湧上喉嚨,但強大的理智卻將其遏制在了喉頭,劇烈翻湧的胃讓他喉嚨發酸,路禹忍不住,打了個嗝。
「剎車!」
被恐懼支配的一剎那,路禹又一次感受到了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弱小。
無法保護好自己,也不能守護好路路,只能讓她在藍水城下冒險,被迫透支自己陷入沉睡。
雖然一直把混吃等死掛在口頭,但他始終忘不掉手捧昏迷煤球時無助茫然的自己……路禹痛恨這種感覺,就像是長久以來,他不曾離開過那處偏遠大陸的森林。
「二號!」
召喚儀式響應,漩渦浮現,溝通成立。
一切如常,但二號沒有現身。
路禹愕然發現召喚儀式在即將完成的剎那突然失去了響應,彼此之間聯繫的絲線被攔腰斬斷。
不僅是召喚變革之後,自從二號正式降臨以來,未曾有過失敗的記錄到此戛然而止。
被急剎車甩遠的細長「路禹」晃悠著畸形的身軀踏破雨幕而來,在血肉戰車遠光燈的照耀下,像是被嵌入名為「狂風暴雨」的畫作之中的個體不斷蠕動、形變著。
血肉戰車鑽頭高速旋轉,瓢潑雨水如子彈般被甩出,密集的觸手凝聚為盾牌護在路禹身前,肉瘤急速膨脹,蓄勢待發——它感覺到了異樣,現在自己將是主唯一的僕從。
目視著一張張似笑非笑的詭異面容,路禹沉聲道:「既然如此……」
「我以召喚先驅的名義下達命令,無法擁有名字、編號、畫冊的編外者,響應主的號召而來吧!」
召喚儀式倒置,漆黑的漩渦逆時針而動,截然不同的魔力運轉方式呈現於路禹體內。
如同皇帝向臣子下達詔書,威嚴的辭令讓召喚手冊另一頭沉寂的存在顫動。
「無論是干擾也好,是萬分之一的失敗概率也罷……我討厭你們的表情,你們讓我感到噁心。」
做好了戰鬥準備的血肉戰車將觸手揮動得比電風扇還快,就在他躍躍欲試,召喚儀式即將迎來響應者之際,一個又一個「路禹」向後退去,他們扭曲可怖的身軀如墨構成,隨著風雨,無聲地潰散。
一如先前路禹無法用魔力感知,只能目視,這一次,他依舊感知不到任何波動……就像是一直在與影子戰鬥。
「主……」
路禹對於召喚儀式的掌控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高度,響應而來的召喚物於即將降臨的一刻被他遏制了全部氣息,封閉與儀式之中。
路禹能看到儀式漩渦中它猩紅的雙眼,他昂起頭,居高臨下的喝令:「回去。」
「主……」召喚物幽怨地喊著。
「我說了,回去!」路禹中止了召喚儀式,語氣不容置疑,那高聲的呼喝令儀式漩渦中僅差一步便能覲見路禹的召喚物沒入了漩渦。
那一聲「主」,格外委屈。
「你會有機會展現自己的,但不是現在。」路禹安撫了一聲,再度回到了血肉戰車之上。
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他陷入了沉思。
能打斷召喚儀式步驟的法陣,真的存在嗎?
路禹不相信是自己的召喚失誤,身為先驅的他不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通訊凋像再度啟動,他試圖觀察魔力被扭曲的軌跡,以尋找法陣的運作痕跡,但猝不及防的,信息暢通無阻地傳遞而出。
路禹愣了幾秒,他胡思亂想地認為即便這樣也會石沉大海時,凋像亮起的紅光讓他心臟怦怦直跳。
「路禹嗎,為什麼只發了一段雨聲,你在哪?」
塞拉熟悉的聲音讓路禹長舒一口氣,他趕忙回覆:「我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剛剛我遇到了一堆奇怪的……我只能稱呼它為黑泥,它變成了我的模樣,沒有魔力氣息……總之十分詭異,你千萬要小心……等等,你在哪?」
不一會,塞拉便回應道:「一處城堡之中,這裡四通八達,而且有著衛兵巡視,看上去是某位顯貴的居所。我看到了這裡有不少魔藥師在忙碌,恐怕城堡深處有一處魔藥工坊存在……具體位置我不太清楚,我會向外以隱匿的方式發送一隻魔法信使,如果你能感知到,就跟它而來,如果沒有……就等天晴再說吧。」
路禹凝視著無光的天穹,聽著那仍在肆虐的風雨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向何處前行,他不打算再尋找隱匿躲避的地方,那個處處透著陰森的莊園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壓力。
劇烈的戰鬥讓他有些疲憊,在血肉戰車的保護下,路禹枕在方向盤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血肉戰車的觸手使勁搖晃了起來,睏倦的路禹剛一抬頭,一隻長著翅膀的小兔子信使赫然就在眼前。
「塞拉就在附近?」
路禹欣喜之餘卻突然皺眉,吃過虧的他再度嘗試召喚高達。
沒有響應……但,這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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